到林有把胖子领进屋,看见志远已经离了座,火也不烤,把林有脱给他盖身上的大衣放在座上,只披着他自己的貂皮大衣,站在八仙桌边上,手里拿着一块撕开的白菜叶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摊了一桌子的白菜帮子。
桌上除被*的白菜和一些杂物,还放着林有的旱烟具,任谁一看都知道,之前是谁在这桌子边,和那些白菜帮子过不去。
林有脚步一慢,自己三更半夜不去睡觉还在捣鼓的东西,被哥儿发现了!只是这一桌子的白菜帮子,自己若不说,哥儿再聪明,应该也猜不到自己在捣鼓啥吧。
林有站在志远身后几步开外,温和的叫道:“哥儿……回火盆边坐吧,暖和些。”
林有这会子,也想自己做的事,能被志远知道,天下就没有捂不热的心,他想看到志远感动的样子,可想想还是算了,闭上嘴巴,不表功不多话。
林有之所以能是明心堂的东青龙,除了本领出众,还计智深沉,识大体,知进退。
林有明白,忠心以外,自己心底对哥儿还有另样的情感,那情感不合伦理,自己都觉得羞愧不地道,哥儿更是多半会炸毛,自己为哥儿操的心,还是低调些好,那另样的情感,更是不能明了路,现在,自己好歹还能跟在哥儿的身边,能帮衬着他、照顾着他,万一那小祖宗翻了脸,不让自己再跟在他身边,那自己可没地儿哭去。
就见志远回过头,那双即使是人不舒服,顾盼间却仍难掩非凡容色的眼眸,淡淡扫来,就已经让林有心里一跳!
那眼神很复杂,里面真的有感激,可也有一种掩饰着的冷!
志远把手里的白菜叶子丢回桌面上,看着林有:“我说这三更半夜的,有哥怎么身上还衣服整齐,我打喷嚏都用手帕捂住口鼻了,竟然还能把你给召来——原来有哥你一直就没睡,在这和这些白菜帮子过不去呢!”
志远把桌上放着的一个小盘子端起来,盘子里头,是大大小小,十几个用从白菜帮子上撕下来的透明外膜,包成的小球球,透着金黄色,明显里头包的是桌上一个口盅里调了水的小米面。
志远把盘子往林有眼前一伸,语气比刚才温柔了一些:“这是啥?有哥想用这法子,来包熊胆粉?”
林有惊讶的张大了嘴:“哥儿怎么知道?”
边上胖子听了,立马眉飞色舞拍志远的马屁:“啧啧,我的天佛爷,哥儿真是太聪明了,这都能猜到!”
马屁之外,也有真情流露:“可不就是为了熊胆!妈了个巴子的,每回给哥儿灌熊胆汁,都搞得鸡飞狗跳、你死我活似的,这法子要成了,”胖子满眼的期待和向往:“以后丹毒上亢必须上熊胆的时候,再不用摁着哥儿硬灌了,哥儿吞几个小球就成!”
果然是这样!志远看着林有,眼里感动感激之意,比之前深浓了许多。
既然哥儿自己就猜到了,暗叹哥儿聪明之余,林有也就实话实说,小声解释给志远听:“熊胆实在太腥太苦,哥儿每回都吐,晚饭后收拾厨房,看到白菜帮子,突然间脑袋里灵光一闪,就想如果把胆汁滴在面粉上,搓成小丸子,然后用这从白菜帮子上撕下的包膜,把小丸子扎紧扎牢扎成小包儿,那就能像吃西药那样和水吞下去了,不咬,只和水吞,既不苦,也隔绝了哥儿最怕的那股子腥臭味,这法子我看行,我已经渐渐摸到窍门了,后来包的,没再散包,还越来越小巧,有功夫我再练练,真的药丸,一定得比这最小的,还要小巧,太大的,哥儿不好吞。”
看看一桌子的白菜帮子,志远扭头看着林有,声音里带着感情:“那得多大的功夫!有哥,你……你一晚没睡?”
“可不搞了一晚!”胖子为林有表功,顺带表明他自己也有份儿出力:“我也就帮有哥撕撕菜帮子,扎包我不行,扎不来,这些大的、散包的,就是我包的,这活儿,心要定,手要巧,有哥厉害,练了这一宿,不但不再散包了,哥儿你看,这个,只有黄豆大小,多小巧,还扎得贼结实!”
凝望着林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志远心里好生感动,今天自己在人前喝斥了有哥,让有哥没脸,有哥后来帮自己收拾行装时,进进出出,只闷声做事,再无一言,显见得是心里不受用情绪正低落,可就这么着,一看到白菜帮子来了灵感,就一点儿也不计较自己对他的恶劣态度,觉也不睡,为自己一直忙活到现在。
又不禁想起之前在富锦,有一回受了寒,人烧得烫手,估摸着搞不好丹毒会上亢,四神手忙脚乱的要给他灌熊胆汁压一压,大鱼要捏着自己的鼻子硬灌,林有阻止大鱼:“要呛着了怎么办?”,当时自己做了啥?不耐烦的抬腿就踹了在边上的林有一脚,嘴里还骂人:“婆婆妈妈!妇人之仁!一边去!少堂、大鱼,你们来!”
其时那一脚刚踹出,志远就后悔了,怎么能这么对待有哥?!看到林有眼中闪过的难过,心里更不好受,想着找机会私下里温言哄回林有,少堂他们又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自己虽没能逮到机会给林有陪不是,人家倒是真的大方,没和自己计较半分,照样儿衣不解带的看顾了自己一晚上,自己几次劝他去歇一歇,都不肯!
志远感动之余,心中也沉重,明明错的、过分的那个是自己,可为什么有哥,就是不和自己计较?不但不计较,还一心仍扑在如何照顾好自己上!
林有对志远太过宽容和迁就,反而让志远害怕,怕林有真的对自己有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