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不能在这间茶肆逗留太久,为掩人耳目,她是与一群贵女约好了去附近游湖,而她借着给姐妹们买茶点的名义才来了这里,估摸一下时辰,她该回去找那群贵女了。
颜如玉拎着几盒茶点下楼,刚走到门口,便看见满身杀气的俞婉。
俞婉刚打“偶遇”赵恒的巷子出来,搜刮了赵恒身上的五个铜板,区区五个铜板,塞牙缝都不够,当然俞婉在意的不是这几个铜板,而是从赵恒口中逼问来的事。
赵恒说他见过自己身怀六甲的画像,而那幅画像上的她长满红斑,容貌丑陋,面目全非,与他一块儿长大的赵恒都险些没能认出来,那么,只远远见过她几面的杨姓同窗是如何在窑子里认出她来的
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姓杨的是在撒谎
当然,她并不怀疑二人在许州的窑子里见过,只不过,并非如同杨秀才所说,是他认出了她,恰恰相反,应当是她认出了杨秀才才对。
杨秀才与赵恒关系密切,总去私塾探望赵恒的她,就算没与杨秀才说过话,也多少是认得这个人的。
在认出杨秀才后,她立即向杨秀才表明身份,请求杨秀才解救自己,可惜杨秀才恐引火烧身,撇下她独自一人跑了。
若只到这里,俞婉还不觉得有什么好怪罪他的。
毕竟他与她非亲非故,要他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义不容辞地救她于水火,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既然选择了撒手不管,那就索性不管到底好了,时隔几年后又跑去赵恒面前嚼舌根子,这算几个意思
他要敢原原本本地说了,俞婉敬他是条汉子,偏偏他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决口不提她曾向他求救的事,只一口咬定是她自己进了窑子。
真是人渣孬种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赵恒称兄道弟的人,还与赵恒是一类人
颜如玉见俞婉闷头朝前走,看也不看路,只等着俞婉撞到柱子上。
哪知俞婉却仿佛在头顶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即将撞上柱子的一霎,步子唰的顿住了。
随后,俞婉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朝颜如玉看了过来。
颜如玉猝不及防被发现,有一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慌乱,然而俞婉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移开目光,继续朝前走去了。
从未让人这般忽视过的颜如玉气得头顶冒青烟:“你给我站住”
俞婉没理她。
“姓俞的我让你站住”
俞婉依旧没站住。
颜如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几日不见,这丫头的胆子越发大了,大街上就敢这样不理她了,看吧,如今还只是一个低贱的村姑,就敢这般给她没脸了,真等恢复了身份,还不把她狠狠地踩在脚下
“喂,颜小姐让你站住,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听不见吗”
就在颜如玉气得半死之际,俞婉的面前忽然多出几个衣着光鲜的贵女,神情倨傲地拦住了俞婉的去路。
她们是与颜如玉相邀去游湖的贵女,原计划是在一间布庄碰面,碰面后,颜如玉提出给她们买茶点,她们等了许久不见颜如玉回来,于是一道前来寻她。
适才开口的是一位李姓千金,她在所有贵女中与颜如玉走得最近,身份也是在场除颜如玉之外最高的一位,由她替颜如玉出头,再合适不过。
另外两位千金见李小姐开口了,也有些不甘示弱。
“是啊,你听不见吗你当真聋了”
“还是说你要故意冒犯颜小姐你可知颜小姐是谁她是侯府千金,你这种的贱民,见了她只有磕头行礼的份儿,还敢怠慢”
“贱民”俞婉淡淡地看向三人,“我是贱民,你们又是什么”
“我父亲是兵部侍郎,胡小姐父亲是黄门侍郎,左小姐的爷爷是翰林院修撰,你”李小姐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个什么东西”
颜如玉走上前,“好心”地解围道:“罢了,原也是我的错,本想借此机会与她好生言和,没料到她对我芥蒂这样深”
这话的信息量就大了,什么叫“好生言和”,又什么叫“芥蒂这样深”,莫非在此之前,二人就有不太和睦的交往吗可怎么看颜小姐都不会与一个平民布衣有所交集呀
众人疑惑地看向颜如玉。
李小姐问道:“颜小姐,她是谁”
颜如玉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罢了,不说她了,我们走吧,别为这点小事坏了姐妹们的心情,那样我可过意不去了。”
“装什么好人呢,颜如玉”俞婉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众人被这大言不惭的口气惊得一愣,颜如玉眉心微蹙:“俞姑娘”
“俞姑娘”俞婉笑了,“这回不叫我村姑了”
“原来你是个村姑”李小姐的眸子里顿时掠过一丝鄙夷,“天啦,如今连个村姑也敢不将侯府千金放在眼里了吗”
左侧的胡小姐道:“颜小姐,你怎么会认识一个村姑的”
颜如玉犹豫了一会儿,颇有些为难地说道:“她父亲曾是我父亲的部下。”
李小姐拔高了音量:“一个下属的女儿,如此目无尊卑的吗”
俞婉好笑地说道:“颜如玉,你怎么不索性告诉她们,我爹不仅是你爹的部下,还抢了你爹的军功呀”
李小姐眸子一瞪:“什么你爹还抢了颜侯爷的军功你你爹你爹就是那个”
“是,我爹是俞邵青。”俞婉挺直了腰杆儿说,不论外界如何冤枉她阿爹,她阿爹在她心目中都始终是一个挽救黎民于水火的英雄。
李小姐讥讽道:“难怪颜小姐叫你,你不敢站住,你是没脸站住吧”
颜如玉拉了拉李小姐的袖子,柔声打了个圆场道:“别说了,别开罪她。”
李小姐哼道:“怎么我还怕了她不成”
她爹是当今兵部侍郎,捏死一个罪臣的女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更别说她身边还有颜如玉,颜家的背景,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敢惹的了。
颜如玉又露出了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俞婉叹息一声道:“你别演了,我都替你累,你不就是想说,我有点儿狐媚本事,不仅狐媚了当今二皇子,还狐媚了燕城的少主吗”
此话一出,众人简直惊呆了,这个村姑说什么全京城身份最尊贵的两个年轻男子,全都让她迷惑了
“她说的是真的吗”李小姐一脸焦急地看向颜如玉。
“颜小姐,她是在撒谎吧二殿下与燕少主怎么可能看上她”
“是啊,她就算有几分姿色,可出身这样卑贱,哪儿能入得了二殿下与燕少主的眼”
胡小姐与左小姐也不信。
要说美,俞婉是真美,但二皇子与燕九朝是谁他们出身皇家,自小到大见过的美人还少吗怎么可能被区区一副皮囊给迷惑了
她们期待颜如玉给出否定的答案,颜如玉却叹息一声:“都别说了,我们去游湖吧。”
这是默认了
这个低贱的村姑,真把她们最想嫁的两个男人给勾引了
怪道她如此目中无人,敢情是仗着有男人给自己撑腰。
她们嫉妒死俞婉了,她们做梦都想得到皇子与少主的青睐,奈何一个为太后守孝不肯娶,一个不近女色也不肯娶,她们也曾嫉妒颜如玉,可颜如玉身份尊贵,容颜貌美,她们自认为比不上,输给颜如玉不冤,输给一个低贱的村姑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何况,二皇子的亲事据说已经有眉目,正妃是丞相府的千金,两名侧妃分别是太傅以及御史台大人家的千金,这么看来,她连个侍妾的位份都没谋算到呢。
至于燕少主,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颜小姐是小公子的生母,她才是少主府的女主人,她们纵然教训了这个村姑又如何燕少主难道会为了一个暖床的丫头,为难自己的未婚妻吗
一念至此,几人再看向俞婉时,眼底一丝忌惮都无了。
李小姐走到俞婉面前,不可一世地看向俞婉:“你跪下,给颜小姐磕头认错,并发誓不再勾引燕少主,我们今日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心,算了。”颜如玉拉了拉李小姐的袖子。
李小姐冷哼一声道:“算什么算你呀,就是太善良了殊不知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堂堂侯府千金,竟让一个村姑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传出去了,你的颜面往哪儿搁”
颜如玉柔声道:“我的颜面不重要,大家不要为我伤了和气才好。”
“谁与她有和气”李小姐冷冷地看向俞婉道,“是你自己跪,还是本小姐逼你跪”
俞婉迎上她的视线:“我劝你善良。”
“可心,别闹了。”颜如玉继续规劝。
然而这劝并不奏效,反而如烈火烹油,让李小姐的怒火蹭蹭地燃烧起来。
李小姐出身兵部世家,自幼看着家中哥哥习武,自己也略略学了些,很是有两下子,她当即抓住俞婉的肩膀,就要抬脚揣上俞婉后膝,迫使俞婉跪在地上,却不料俞婉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过她的腕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李小姐便已经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
李小姐当众摔了个狗吃屎,气得脸都绿了
颜如玉蹙眉道:“俞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为何要出手伤害李小姐”
俞婉反问道:“我不出手,乖乖地站在这里等挨揍吗”
李小姐冷冷地看向同伴:“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