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上云梯(1 / 1)
杜林扶柩而出的时候,巴黎的天气并不好,这片大地被阴雨笼罩,天地间蒙上了一层阴冷的铅灰色。
按照希德尼的仪式,车尔尼的葬礼在今天举行,他的棺木由六位最强壮的高蹄年轻人抬出。
这些年轻人都是他的学徒的后人,他们之中有人是商人,有人是军人,还有同样跟随着父辈的音乐家。
考虑到仪式的严肃性,杜林扶柩走出大院之后就上了马车——草原精灵面对人均两米的高蹄鹿种,终究还是矮了一些。
安塔坐在杜林身边,她今天穿着黑色的金领法师袍,传奇法师才有资格在领子上绣上金边,戴着草原精灵特有的宽檐黑纱帽。
她看着送行的人群:“车尔尼先生的人脉很广。”
是啊,车尔尼导师的人脉很广,无论是贵族,还是北方主义,很多人不便前来,但都派来了使者与代表。
比如法罗尔方面,甚至派出了普尔——他做为北方主义的代表与杜林的大哥,在这里有着超然的地位。
但今天他和很多使者与代表一样,站在街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葬礼。”梅森这么叹息道。
他穿着艺术学院的黑色礼袍,与杜林一样坐在马车上。
这是针对小人种特有的安排,别问为什么,你要真那就要从小个子们跟着人群走,结果一不小心惨遭踩踏开始说起。
总之,在这种举世同哀的时候,就不要哀上加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法比恩的葬礼。”安塔在杜林耳边,用草原精灵语叹息道。
杜林一愣,因为天上下雨了。
不过和冬末初春的卢布林不同,现在的巴黎上空只是飘着雨丝,早晨的天气还不算热,但还是让穿着黑色宽袖装的杜林,感觉到了一种时空的错乱感。
人群在移动,杜林甚至在行进的路口附近看到了王室的马车,车里坐着一个孩子……也许是伽拉的孩子吧,他代表王室来到这里,送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入土。
在马车旁,杜林看到了打着黑雨伞的老人,那是王室的影厅厅长。
而随着雨点变大,热意与雨水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厚重的铅色云层绵延无际,统治着视野所能及的天空,杜林听到了路边妇孺们的哭泣声,看向车窗外,就能看到不少身着粗衣的平民,他们或是低头垂泪,或是在胸前划着各自信仰的圣徽。
车尔尼导师一生捐助过很多穷苦人,虽然他离开了北方主义,但他对穷苦人与法罗尔的捐助从未停止。
这是很多第一公社的幸存者的共同点——他们害怕再一次失去,本能的想要与主义保持距离。可他们却又如飞蛾扑火一般,忠诚的维系着自己的信念。
等到进入墓园,梅森先下了车,然后是杜林,他伸手扶着安塔下车。
梅森将一把伞分给了杜林。
然后有资格进入墓园的学徒们排着队安静的跟随着棺木进入。
雨越下越大了。
抬棺人的选择上,杜林挑选的都是最强壮的小伙子,还给他们上了祝福,所以他们步伐依旧沉稳。
他们走在雨中,接着是杜林与安塔,然后是小人种的学徒,个子越高,就排在越后方——这是西陆葬礼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这就像是一支由乌鸦组成的队伍——黑色的衣物包裹着的生灵走在一起。
男人大多穿着肃穆的黑色正装,打着同色的领带或是领结;女人则裹在暮色深沉的长裙或套装里,有的戴着垂着黑纱的礼帽,有的则紧紧攥着白色或黑色的手帕。
杜林走在队伍的前方,做为车尔尼亲点的接班人,他也看到了进行路线上的终点——那是一个新挖开的墓穴,边缘堆砌着的泥土颜色显得格外新鲜而刺眼。在它的前方,一位原初造物主教会的牧师身披传统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一枚铁木十字架。
他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经文,旧到书页的边缘都已经微微卷起。他的面容肃穆,岁月的刻痕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深邃。
雨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杜林离开了队列,走上前,伸出手。
“吾主……”深邃而又肃穆面容的主人再也没能绷住,他有些犹豫。
“我还没有从无名氏先生手中接过权杖,现在还只是一个凡人。”杜林微笑着发出宽恕之声。
这位老人最终点了点头,他伸出手,与杜林紧紧相握:“我会永世铭记您对众生的仁慈。”
杜林点了点头。
他看着队伍走进,看着年轻人轻轻的棺木放到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接下来是牧师先生的时间,杜林回到安塔的身边,看着他开始宣讲。
这位老人的声音不高,传入人耳时却异常清晰,有一种超出预期的穿透力。
雨更大了。
杜林的思维有些散发,因为他想到了当初法比恩的葬礼。
年轻的人,年迈的人,都珍视着被自己视为信仰的北方主义,虽然这个北方主义有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但无论如何,也比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好。
至于为什么有时候不好了呢,不还是因为将主义视为信仰的人死在了夜里,而将主义视为工具的人活着见到了黎明。
我如果真的成神了,我会是一个善良的无名氏,还是一个无情的无名氏。
杜林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前世走在众生的血泊中,而今生与未来只怕也是如此。
这时,女眷们的花已经献完,轮到杜林做为学徒之首覆土。他走上前,拿着铲子,铲了一捧泥倾入墓穴。
然后依照年龄,还能走动的老学徒们上前。
杜林在一旁看着,给每一位覆土者点头致意。
他们都有些惶恐,想想也是,一位神明在向他们微笑,但杜林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神明。
等到最后的来自北方艺术学院的孩子们为覆完土的墓地铺上鲜花,仪式结束了。
杜林拿出两张支票,一张给了带队的桑切斯夫人,这是孩子们的点心钱,另一张是杜林做为艺术学院的毕业生,给这座他的母校所能办到的最后一件小事。
“这怎么行。”桑切斯夫人还记得杜林,她也有些惶恐。
“我从艺术学院毕业,这些孩子是车尔尼导师教的最后一批学生,他们来送老师,而我,也只是做了一点我应该做的。”杜林说完,示意桑切斯夫人收下。
她似乎感觉这支票有些烫手,但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谢谢您,大人。”她低头行礼。
杜林在心里叹了一声。
你们看到的,是一个神明,没有错。
但在我的心里,我只是一个相信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