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拄着拐杖在空出的位置盘腿坐下,遂环视了众人一圈。
目光在乌夷身上多留神了几秒钟时间,但他并不是认出了乌夷,而仅仅只是因为乌夷被黑袍包覆,使得他完全看不清其面孔而情不自禁产生的好奇心作祟。
将拐杖往身边一放,先知便轻描淡写地开口道,“我听古尔说了你们在中央部落的事。”
没等当事人江厌和中田让做出回应,也没给任何做出回应的间隙,先知便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和他之间的矛盾,古尔是个好孩子。好孩子的优点就是他会很快恨一个人,也会很快喜欢上那个人。其实他早就原谅你们了,只不过他拉不下脸,他觉得如果让你们看出来他其实不再记恨你们,会让他显得懦弱。他不愿被你们认为是怕你们才选择原谅的。”
“我之后就立刻向他致歉。”江厌明白了先知的意思,随即转念道,“可我又一个疑问,古尔是古德的孩子,而且他似乎不信神。但他却和您还保持着”
“密切联系。”先知替江厌补充道,后者旋即点点头,“他经常过来住上几天,谁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来,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大部落那个地方拴不住他,哪里都拴不住他,要想让他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呆着是不可能的,他天性如此。至于他信不信神。”
先知沉吟了少顷,把目光投往峡谷的方向,他仿佛能穿透层层山壁,看到聚落中有条不紊的生活秩序,“信仰是生活,但生活不是信仰。生活包含信仰,信仰却不象征生活。难道你会因为你的朋友喜欢吃野草而不吃肉就和他断绝关系吗?人总是在追求自己与他人的意见一致,并且在里面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他们把和自己意见一致的人聚集起来,排斥与他们背道而驰的人,这本身并没有错。问题是意见一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您是因为古德才逃出部落,他甚至差点杀死您。”江厌顿了顿,他偷偷斜眸看了眼身边的乌夷,“您不恨他?我的意思是说,您不想有朝一日回到大部落去,或许您还能找到家人的踪迹也说不定。”
“没想到你连这些事都知道。”先知笑着摇摇头,他将拐杖从地面拄到胸前,浸入回忆地沉思道,“我都忘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古德和我曾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们经常斗嘴,他因为我不善武技而笑话我,而我也时常用他不解神显来调侃他。我们都是那个时代年轻人中的佼佼者,稍微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我们无不憧憬着对方,这也使得我们一天比一天更加优秀。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我们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平衡。”
“那是一个无比出色的女性,至少在我这一生中,甚至到现在,都未曾见过比她出色的人。她美丽,温柔,善良,就像一位从天而降的天使,这是我对任何一个人所用过的最合适,也是最大逆不道的盛赞。我和古德都一直觉得,只有神身边才可能拥有这样完美无缺的人。最让我和古德钦佩的,还是她的博学多识。她清楚每一株野草的用途,譬如哪些可以食用,哪些可以祛除诅咒,哪些千万碰不得。知道什么动物是神的宠物,会带给我们益处,那些动物是邪恶的仆从,会让我们受苦。她教会古德如何巧妙的与恐龙战斗,减少伤亡。告诉我该如何更加精准的分辨神显,何时会普降甘露,何时会大地震颤,尽管不是次次显灵,却也八九不离十。”
江厌心中惊骇万分,他隐约猜到答案。先知口中的这个女人想必身份莫测,尽管还不知道她来自何处,但至少不会是一名二号次行星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她什么都好,却唯独不会说话。”先知叹息着道,“起初和我古德觉得她是个哑巴,受到了某种诅咒。所有的讯息她都是通过简单的手势或图画和我们进行交流,包括她教给我们的东西。但渐渐的我们发现,她并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懂如何说话。就像我们不懂和动物打交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