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8章 自证陷阱(1 / 1)
由于扎希德归来的很突然。
所他暂时还不允许进入内城。
他将在中枢神殿休息一晚。
入夜后的“详谈”只是第一关。
翌日还会有更为严格的检验程序在等着他。
金碧辉煌的偏殿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宁神熏香。
但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其间的沉重与算计。
扎希德机械地坐在华贵的软塌上。
侍从早已在乌德大主教的授意下为他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和崭新的贵族服饰。
水汽氤氲。
温度正好的热水包裹着他疲惫冰冷的躯壳,然而却无法触及内心那片被仇恨和恐惧冻结的冰原。
水流冲刷着身上荒芜之地的风沙和残留的战斗血污。
仿佛也冲刷着他过去的身份和短暂的安宁。
宗慎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次次刺穿他试图构筑的心理防线。
萦绕在充斥愁绪的脑海里。
“他是对…”
“他是…对的!”
扎希德闭上了眼。
拳头在温水中紧握得指节发白。
父亲阿尤布亲王的面容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闪过。
那张威严而疏离的脸庞在记忆里竟已然有了几分模糊。
反倒是死讯传来时的彻骨之痛和宗慎那双淡漠、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无比清晰。
继位本是血脉传承的荣耀。
如今却成了仇敌给他设下的囚笼。
而那个囚笼的钥匙,名为“形势比人强”。
沐浴完成,他在雾气中起身。
分不清哪些是水雾,哪些又是他心中的愁思。
更衣的时候,神殿派来的侍从的动作小心,带着敬畏。
镜中的已近中年的继承人身姿挺拔。
换上华服后更是气度不凡。
只有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血丝和偶尔闪过的一丝迷茫正暴露着灵魂的煎熬。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所有的屈辱、忿怒和不甘深压下去,强迫自己记起在荒芜之地十几年的隐忍。
那时是为了能够证明自己。
现在…是为了生存和蛰伏。
脑中冰冷的任务提示【蛰伏求存】闪烁着幽光。
16000积分和一次“忠诚度脱离权限”的奖励,是他唯一的念想。
就在他试图梳理情绪,准备应对乌德所谓的“详谈”时。
门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这并不是侍从那种谦卑的频率。
来者应当是神赐大主教身边的心腹祭司。
“扎希德殿下。”
‘大主教阁下请您现在过去一叙。”
果然,门外传来心腹祭司那冰冷平直的声音。
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显然所谓的休憩只是客套话,乌德的疑心并没有这么容易消除。
扎希德心头一紧。
此刻正伪装成他手下“雷克”的宗慎,无声地从门边的阴影处浮现。
对他微微颔首。
示意他按照后续商量好的话术来应对。
不管怎样,他可是如假包换的扎希德,并非是他人伪装的冒牌货。
身上也没有任何限制手段。
忠诚度体系除外。
因为它源于领主系统,除非乌德那老登也觉醒了,否则断然是无法察觉到异常的。
偏殿通往主厅的走廊被厚重的魔法石壁和复杂的防护法阵包裹。
这一路寂静无声。
扎希德和“雷克”在祭司的引领下前行。
宗慎的伪装天衣无缝。
他步伐沉稳,气息收敛,完全融入了心腹护卫的角色。
主厅内灯火通明。
神赐大主教乌德已端坐在他那张苍白月光石雕琢的宝座上。
他换上了一身更显威严的暗金色刺绣神袍。
一手倚靠在扶手上,指节正无意识地快速敲击着扶手。
另一只手则放在身边那柄新月法杖的顶端。
法杖顶端的新月徽记比平时黯淡许多。
流转的光芒显得有些晦涩,显然与他体内未愈的伤势有关。
当扎希德带着“雷克”走到大厅中央站定时。
乌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审视着扎希德。
极其的专注,仿佛要剥开皮肉,直视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
良久,他才缓缓移向扎希德身后低眉顺眼的“雷克”。
在乌德视线扫过的瞬间。
大厅穹顶和四壁那些由星辰魔法固化形成的星图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向中央挤压而来。
萨利亚-纳之眼的虚影显现而出。
是在无法得到神意的情况下,乌德所能动用的最高阶的侦测手段了。
此前龙教主的伪装便是被这一招所窥破的。
“殿下休息得如何?”
乌德的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
但那股弥漫开来的精神威压却越来越重。
“想必半日休憩,足够殿下理清思路,并在萨利亚-纳的圣辉坦诚一切了。”
扎希德按照事先准备的说辞行礼回应:
“承蒙大主教关怀,已好多了。关于归途之事……”
话音未落,乌德猛地将圣杖顿地!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爆鸣。
仿佛神殿本身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杖尖新月骤然爆出一团刺目的银芒。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波!
目标直指扎希德身后的“雷克”!
它不具备实体杀伤能力,更像是无数根带着倒钩的意念之针。
就这么狠狠扎向精神的防护壁垒,
旨在侦测、撕裂伪装。
同时撬动最本能的反应。
这是高阶神职者甄别伪装、探查灵魂异样的“小聪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扎希德心脏几乎骤停!
被攻击的“雷克”身体似乎因恐惧而猛然绷紧。
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脚步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眼神充满了被上位者威压侵袭的痛苦和茫然。
完美符合一个传奇之下护卫遭遇半神级精神探查时应有的反应。
由剧烈的灵魂震荡带来的痛苦和本能恐惧。
宗慎甚至连灵魂层面细微的波澜和气息都模拟得惟妙惟肖。
全程都伪装得滴水不漏。
那丝蛰伏的混沌之力,在冲击触及灵魂表层防御时,如同最精密的陷阱诱饵,轻微地、恰到好处地散发出土系能量波动。
这波动混杂着沙暴的粗砺感。
瞬间就被更强烈的精神冲击所掩盖。
仿佛只是护卫自身修习的某种土属性斗气护体时受到冲击自然逸散的反应。
“嗯?”
乌德目光如电。
在那一闪而逝的“土系波动”掠过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捕捉到了那股气息,确实是荒芜之地的气息与能量特质。
确实是在荒芜之地修炼出的强者!
与“埃古普托斯”那种大盗的诡谲气息截然不同。
同时更不是藏匿了实力的强者。
乌德心中的疑窦并未完全消散。
但这个意外的“发现”印证了扎希德此前话中的可信度。
难道是自己在追击龙教主和镇压混乱中损耗过于巨大,所以让感知出现了偏差?
乌德潜意识里更倾向于相信,眼前这个护卫并非是那狡诈的埃古普托斯本人的伪装。
后续,他的精神冲击并未在扎希德身上停留太久。
扎希德表现得恰到好处。
他脸色微微发白,眼神带着一丝惊魂未定。
更夹杂着对大主教突然出手的些微怒意和不解。
他下意识地侧身,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稍显急切地挡在显得“痛苦不堪”的护卫“雷克”身前。
对乌德沉声道。
“大主教阁下!您这是何意?雷克一路拼死护我回来,忠心可鉴!”
这护卫的反应,加上扎希德本能的保护姿态。
以及那一闪而逝确实属于“沙土力量”,反倒让乌德对自己原本的怀疑产生了一丝动摇和些许困惑。
神殿穹顶的星图光芒缓缓平复,大厅内令人窒息的压力也稍稍减弱。
乌德摩挲着圣杖顶端的新月徽记。
手指上那枚象征大主教权威的圣月戒指在灯火下反射着幽光。
他盯着扎希德的脸,那疲惫却依然锐利的眼神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深沉的疲惫和些许强硬:
“忠心,需要圣辉的印证。”
“殿下,我们需要详细谈谈那个所谓‘救了你’的大盗埃古普托斯。”
“他将你们带到了哪个奇点?”
“沿途他又说了什么?”
“他对教会有何企图?”
“特别是……他拿走【新月饰环】后,有没有提过任何……关于北方枢机团,或我本人的具体话语?”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
“我要知道每一个答案,小扎希德。”
夜更深了。
神殿的灯火将三人的身影拉得扭曲而漫长。
每一个问题都像利刃,试图凿穿他用谎言筑起的堡垒。
他强迫自己回忆宗慎事无巨细的叮嘱。
说出一个个“埃古普托斯”的举动和言辞。
“他…他是在沙漠附近一处极其隐蔽的岩洞中出现的。”
扎希德的声音略显干涩,努力控制着语速。
“那地方没有名字,尘暴常年遮蔽,只有常年行走荒芜之地的老向导才知晓一二…”
“埃古普托斯似乎对那里的虚空奇点了如指掌。”
“荒芜之地吗?居然这么快?如果是虚空奇点并且提前踩过点,那么做到这一点确实不算困难。”乌德喃喃道。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画着圈,眼神锐利如刀:“继续说。”
“他说只是正好撞见我们。”
扎希德感觉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
他微微侧头,没有直视乌德。‘
目光扫过地面上跳动的烛影,仿佛那能给他支撑。
这个说辞并未让乌德起疑。
“也是,就算他对北方教区图谋不轨,在得手之前绝不会把细节告诉你。”
乌德的指尖停止了动作埃。
古普托斯的穿梭和逃逸能力神鬼莫测。
踩点记录大量偏僻奇点也算是符合他的行为逻辑。
这番话,竟意外地吻合那个大盗的行事风格和可能性。
只是大盗无利不起早!
必然不会白白出手拯救扎希德,他肯定另有要求。
乌德冷哼,声音不大却如重锤敲在扎希德心头。
“他说没说过,为何要让你带回【新月饰环】在他手上的消息?还‘很润’?这混账东西!”
说到最后,乌德的语速骤然加快,带着压抑不住的愠怒。
扎希德感觉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个问题是宗慎特意交代过,是乌德必然会追问的关键!
“他…他在抵达金不落城外最后一个奇点时,特意把我拉到一边…”
他摇了摇头。
“没有…我认为这更多的是一种炫耀。”
“就像是罪犯回到现场那样是一种挑衅。”
“他只是将我视为一个能亲自向您传话并炫耀的工具人。”
他避开了一些尴尬细节。
将原因归结于埃古普托斯的特意交代和针对乌德的嘲弄。
这些乌德无法证伪的事,就无法变成对他不利的证据。
绝不能陷入自证陷阱当中。
大厅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声音。
“哼!”
“那个该受月刃凌迟的狗屎!”
乌德冷哼一声。
说实话,这倒是很符合埃古普托斯的性格。
毕竟那个家伙就是为了挑衅库吉特王族,才特意掠走公主的。
有这个前科在,他会让扎希德回来传话,倒也不足为奇。
“他还说什么了关于教会的事情?”
“好好想想。”
扎希德冷静了下来。
“没有…大主教阁下。”
“他后面便消失了,没再提及其他区域教会。”
他精准地将埃古普托斯的“火力”聚焦在乌德本人。
避免将北方枢机团也卷进来,那样疑点更大。
至于埃古普托斯为什么要去王国北方,那就是让乌德这个老登猜去吧。
有种就把埃古普托斯给逮回来。
否则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他也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利用实力、精神压迫等手段来拷问细节了。
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
乌德想要改换继承者其实并没有他威胁的那么简单。
就算能把办到也是无比费劲的。
沉默良久。
乌德仿佛耗尽了气力,向后靠在冰冷的月光石宝座上。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却也仍保留着强势。
“哼,埃古普托斯…这笔账,教会记下了。
“至于塔克…”
他深深的瞥了一眼位于后方牢笼。
“他的审判,就在继位大典的前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