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习习,满树海棠花开。
山河迎着飞舞的花瓣仰头而望,树上清雅安宁的豆蔻少女,扬着那张不加粉饰的小脸,长眉淡淡蹙着,低眸流视,见着树下的他便扫了浅浅的忧虑,温柔莞尔。
山河朝她张开了怀抱,她缓缓站起,似乎鼓足了勇气,清瘦的身子轻轻一跃,随着飞花一同跌进他怀里,却在刹那也化作了粉白相间的海棠花,落在了他肩上、衣襟和袖子里头。
他望着随风远去的飞花,呆立着,怀里无人,心里空荡。
树下那位扫着花瓣的老大爷,看了他半晌,终于扫到他跟前,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该回家了。”
山河缓缓睁开眼,抿了抿唇。隔壁的老汉靠坐树旁睡得正香,而他自己醒来后就辗转难眠了。
天一亮,山河见老汉还未醒,就先在附近水边遛马了。
这匹马倒是温顺谦和,自顾自低头饮水,似有似无听着山河在它耳边絮叨着。
“你是如此高大威武,英姿飒飒,本不该委屈你来走这样的山道,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你要是看得起我,接下来的日子,结伴同行可好啊?”山河顺着它的背,只见马扬起了头,又低下饮水,这便默认了?
山河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忽听得老汉着急的呼唤声,想来是以为他偷溜了,连匹马都不留下吧。
须臾,老汉终于跑了过来,喘着大气道:“公子、你怎么、醒了也不叫、老汉啊?”
山河道:“养足精神才好赶路。”
老汉点点头,看向河流对面半山腰,那边隐约有屋舍,应是昨夜所见的灯火人家吧,遂问道:“我们要过去吗?”
“过啊。”
“可这……”老汉看着河流轻淌,有些犯难。
山河瞟了一眼河流,目测足有三丈宽,水流平缓,但深浅尚不知,他把腰带一解,拖鞋脱衣道:“我下水试试深浅,要是不深,可直接牵马过去。”
老汉正要说什么,山河就已经走进水里了,不多时,他就沉入了河中。
这时,自远处走来抱着一盆衣物的女子,很快就来到了河对岸,哼着小曲打水洗衣。
山河进水多时却不见上岸,老汉有些担忧,又看对岸浣衣姑娘长得灵秀,心想应是好说话,便要开口询问河流情况,岂料河中央钻出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结实的胸膛上,老汉松了口气,可那姑娘却是一声尖叫,手中的皂角也滑入水中。
“啊!我的皂角!”女子惊慌失措,又见河中一人光着膀子转过身对着她,霎时花容失色,忙捂住了眼,跳着脚语无伦次大叫起来:“啊!淫恶之徒!!□□,竟敢、竟敢……你别过来!!!”
老汉白眉皱起,心想此女子真是有眼无珠,不识仙人也就算了,还如此冤枉他,仙人可还什么事都没做呢。
听着没什么动静,女子捂住眼的手悄悄挪开,开了道缝,却见着皂角就在跟前,被山河捧在掌中,女子一愣,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去,又吓得她慌忙后退,一不小心就滑倒了。
山河正要从水里出来上岸去扶,那女子手足无措,杏眼一瞪,急道:“亡赖你别过来!再靠近,我阿哥、他会杀了你!”
山河眨掉了睫毛上的水珠,将皂角放进那女子的盆中,不紧不慢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只是过路的,想牵马过河,但不知河水深浅,于是下水试试,无意惊扰姑娘,实在抱歉。”
他说得落落大方,女子黛眉微蹙,缓缓起身,却还是不敢正眼看他。
看她忸怩不安,山河情知失礼,渐入水中,须臾游到了对岸,老汉立即将衣裳递给他穿上。
那女子羞红了脸,也不洗衣了就匆匆收拾欲走人,山河忙扬声叫住了她:“请问姑娘,可有其他路到对岸去啊?”
女子回眸低首,指着上游,银铃般的声音道:“逆流而上,上边河浅。”
山河道了声谢谢,女子羞怯一笑转头就走了,发上的铃铛簪子叮当作响。
看那娉婷高挺的身影远去,老汉摸着须,似在琢磨着什么,瞟向山河道:“人家看上你了。”
正给头发拧水的山河,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随即应道:“姑娘家的心思莫猜,尤其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
“得,看样子公子心中有数,也不需要老汉瞎说,不过那姑娘虽是秀气,但要配公子,终究差得远。”
“别乱说,也别动这个心思,人家一清白女子,可不许你随意说道。”
老汉啧啧道:“公子还挺会怜香惜玉啊。不过话说回来,公子也的确不是一般女子能配得上的啊。”
“谢你看得起我,不过还是赶路要紧。”山河瞥了他一眼,牵马走了。
二人一路闲聊,不多时就到了上游,此处果然河浅,而且河上还有搭石,每块平整的石头相隔二尺宽,可过人走马,实在方便。
“早知有此路,公子就不必下水了。”老汉一拍额头,叹气道。
山河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过河,应道:“顺道洗个澡,何乐不为。”
“话说公子在河中那么久做甚?真有那么深?”
山河摇头一笑道:“倒也不深,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只是河底的石头与朝天歌澡池底下所铺的石头一样罢了,沉思了一番才耽误了时候。
在水底思考?“公子的水性这般好,可是常年靠水而居?”
“你猜对了一半。”
两人闲谈乱侃地来到山脚,就看到许多石砌的屋舍坐落在斜坡上,较之以往所见大有不同的是,这些房屋不用一砖一瓦,皆由石头一块块堆砌而成,大到院落墙垣小到农家器具,自然古朴。
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马蹄敲出了好听的声音。
老汉目之所及皆是石头,诧异道:“公子,我们是进了石头城吗?会不会又是什么阵法?”
山河笑道:“这回你所见的都是真的。”
石块砌成的矮墙内有两小童追逐嬉闹,院内老者劈着柴,老妇喂着小鸡吃食,还有浣衣女子正晾晒着衣裳,好一派农家生活景象。
山河微驻足,老汉仅是牵马行过往里头看了一眼,就惊咦了声,惹得院内的人往外瞧,那女子认出了他们来,起初还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之后就迎了上来,把院门打开,温婉大方道:“进来坐坐吧。”
山河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点了点头,似有意婉拒道:“呃,我们只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