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出了占星楼,走在一片废墟中,心里依旧疑惑万千:“天机者既知天地命数与人间祸福,若不能让人趋利避害,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庄胥身形一顿,苦笑了下,道:“事有起落,生死有时,万物皆有定数,天机者只顺应天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干涉。而即使天机者再有能耐,个体福祸也是无暇顾及。”
“如你所说的,天将降灾难,世间将浴血,这可是关乎天下苍生之事,已不再是某个个体的了。”
庄胥严肃道:“不是我说的,是星象预兆的。”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我才将此预兆告诉了你。”
山河有些困恼:“但凭我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
庄胥没搭话,但早在十年前,天机老人关闭其中一案“图谶楼”时,就已出了谶语,曰:“山河无恙,人间皆安”,是故,庄胥以为告诉山河一人就好了,只要他趋吉避凶了,世间也就太平了。
山河又问道:“此预兆算不算天机?”
庄胥自占星楼出来后,眉毛就一直微微皱着,他道:“这就是天机。”
“那你岂非也泄露了天机?”山河有些较真,庄胥无奈道:
“天机者须隐秘有三,己之功德、他人之过、未来之变,但可与语之人有三,大德者、至善者、救世者。”
所以……他应当属于哪一类人?大德至善?说出来连他都不信。救世济人?不祸害别人,他都烧高香了。他自认为心怀苍生的那个人远在天边。
既然庄胥不明说,兴许这也是所谓的“天机”吧。
山河若有所思,放眼望天机谷如今的惨败萧条,不由得感慨万分,吁叹道:“天机谷乃避世圣地,如此毁了实为可惜,既然来了此地,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在下见识一下天机十三案?”
庄胥愀然,领着他走遍整个天机谷,虽残垣遍地,犹可见曾经的恢宏气势。
他指着小河对岸的建筑:“这是生辰楼,主批命与合婚。”
河岸楼台已坍,但楼前那棵挂满红绸的苍虬璧合树,倒映在河水中依旧旖旎,红绸好似在水中流淌飘动。
山河问道:“可是据生辰来批?”
“是。”
“那你可懂?”
“我主占星,对此数术略知一二,不能算懂。”
山河心头刚起的兴致又没了。
一座圜丘坛坐落在前方,看规模也不小,直径约莫百一十步。据他所言,原来那方有座紫微楼,是专为研修紫微斗数推命术所建,但目前看来,除了坛周围的十二根雕刻图案的华表柱外,也就不见所谓的紫微楼,貌似不翼而飞了。
目光抵达另一座被掀了盖顶的楼台,庄胥道:“那是太乙楼,尊太乙为天地之神,研习太乙神数,断三才整体气运。”
“遁甲楼,主遁甲术,这个你应该知道,能出奇制胜,但天机门人主做预测,天机老人禁止天机者将其用在斗法上。”
“可惜了。”山河喃喃道,当今玄门阵法多以遁甲为本衍生而得,既有精通遁甲之人,若能结合法术,必定能造福天下修行者。
“遁甲术法所传非人,必定祸害无穷,况且道行不深者是很难有多大造诣的。”
庄胥指着山壁下那仿若一个大盘托圆顶的建筑,解说道:“六壬楼传六壬术,以天地盘为主,断人间百事,运算极为复杂,精通此门的天机者巧用袖里乾坤,便可预测世间万象。”
“长得还真像,”山河极目望去,那大石盘上还刻有字符图案,“你说袖里乾坤?”
所谓的“袖里乾坤”也称之为“袖中金”,即六壬推算的金口诀。术者穿长袍宽袖,手藏袖中掐指运算,金口一开,即点中要害,因此而得名。
前方三层三檐之楼阁,看似完好,但庄胥劝山河不要进楼内,万一踩到哪块砖,便极有可能致使整座阁楼瞬间倾覆,天机者们总揶揄“这便是所谓的‘万物相连’的具体化用。”
“那是易卦楼,以八卦之术象天法地,推演万物,洞察其根本,是为天地万物变易之学。”庄胥补充了一句。
山河目光掠过一排残破不堪的楼宇,分别对应破字楼、占梦楼、堪舆楼、五行楼、相术楼与卜筮楼,连着此前的几个,共同构成了天机十三案。
山河叹为观止,也着实开了眼界。
天机十三案蕴含了天地间十三种精微数术,实在妙不可言!只是如今身临其境,总让人唏嘘不已。
原以为十三案各自独立,但每案间实有互通奥妙,谓之“通鉴”,天机者戏称“串楼”。而天机老人每年都会择一良辰吉日,进行公开推演未来大势与天下大局,并让各案天机者相互验证,谓之“纵横演绎”。
如此规模宏大的一脉数术,当初创下得有多不易,却毁于一旦,一言以蔽之:可惜,实在可惜!
山河扼腕痛惜,那些所谓的秘术绝学,如今却都湮没在废墟之中,还能祈盼的是,侥幸逃脱的天机者能将天机数术传承下去,造福千秋万代。
“天机十三案数术是否秘不外传?”山河突然问道。
庄胥道:“并非如此,一切看机缘。”
“看来天机老人也并非泥古之人。”
“自然不是,若非超凡通达,又岂能创下这十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