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在冥道符阵中的朝颜,脖颈、腰、四肢皆被注灵铁链锁着,无形之鞭时不时抽打在身上,使得这身红衣,颜色愈来愈浓艳。
他来此要还借走的善恶赏罚运,换句话说,他乱了幽冥秩序,将原本该入幽冥的人保住了,因此获罪,罪还不小。
朝颜脸上依旧戴着那个面具,是后尘为了断朝天歌念想,而将面具一并送进来。
“喂!新来的,告诉我们,你干什么被如此对待啊?哈哈哈~”
黑暗中,忽冒出几声不怀好意的讥笑,朝颜置若罔闻。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鬼,板着个脸给谁看啊?”
又是一鞭落下,使他全身一顿发颤。
“唉哟,真是可怜,笑死我了!!”
朝颜头也不抬,默不作声地承受着鞭子抽魂的撕心裂肺之痛,只是每次皮开肉绽,就又迅速复合,死又死不去,痛却一直都在。
“看看,鬼渊里头,只有你是被困起来的,所以啊,我们也着实好奇,你到底犯了什么恶?”
“听鬼典簿说,这厮替他人受过,啧啧,真傻!!”
“傻透了!那就是自找的!活该呗!”
“就是犯贱!自取灭亡,就不值得同情啦。”
“悲哀,悲哀啊~”
“这下可好啦,生生世世都出不去了……”
“这厮骨头硬得很,不好啃啊,唉呀,走吧走吧。”
那群鬼觉得他太无趣了,扰他不成,就悻悻然离开了。
这些鬼魂闲来无事会捉弄新来的,之后趁其不备,转身就将对方吃掉,更有甚者话不投机时,也会相互吞噬,奈何在此徘徊许久,他们还是无法靠近朝颜,是以,常常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只是他们忘性实在大,兜兜转转几十年,还是记不住他们来此不能得逞的事。
鬼渊深处的鬼魂并不自在,一不留神就会被噬魂鬼啃掉,如同此时那阵阵凄惨叫声,兴许是他们才一转身就撞上了天敌,成为了噬魂鬼的腹中食了。
一般鬼魂在幽冥有三惧:冥道、噬魂鬼、行尸僵,不一般的鬼魂自然不怕,比如生前有点能耐的,死后化作鬼魂也不容小觑。
冥道是无形不灭的,不论你是何身份有何能耐,冥道面前一律平等,纵是冥王也不能肆意左右,是故,鬼灵精怪皆怕冥道。
噬魂鬼也曾飘荡至此,但他们不敢对冥道禁锢的鬼魂痴心妄想,是以,从不骚扰朝颜。
“恨消消,怨了了,生死无常,何人晓?
人也笑,鬼也笑,来即来了,为何恼?
且看呐,虽无灯火照,尚有黑做依靠……”
黑暗深处,时远时近,又飘来了空灵的歌声。如斯歌声,已在鬼渊中飘荡多个年头,他却从不知是何鬼魂唱的歌。
朝颜每日都能听到各种挖苦狞笑,嘎嘎不止,却总能在此后,听到歌声安抚,使他压抑住心中不断翻涌的激愤与日益增长的戾气。
可是此次过后,他便再也听不到歌声了。
蓦然传来的却是一阵阵嘶吼悲啼声,朝颜忽地抬起头,但见滚浪似的阴魂狂奔而来,他们不是逃窜的,而是夺食!
被噬魂鬼猎杀的是衣衫褴褛的一男一女,男子手无寸铁,光凭身技体术,却能让那女子在一群恶魂中安然无恙,看得出来,这是那不一般的鬼魂,生前是个灵修术士吧,听二人之间三两交谈,似乎是一对夫妇。
朝颜漠然地垂下了头,毕竟这种事,在鬼渊时有发生。
鬼魂们逼近在前,夫妇二人已无计可施,男子喊了一声:“你先逃!”这一句带着沉重的喘息声。
“你我二人,生死不负。”女子回应。
闻言,朝颜抬眸,凝目而视,才看清那夫妇二人的长相,他们那身衣实在有些熟稔……
朝颜倏忽瞪大了双眸,他记起来了,当年在山宅惊见的两副枯骨,他们身上的衣裳,不正是眼前二人此刻所穿的么?
而那女子微凝的双眸却似足一人,蹙眉的神情更像,一瞬让他感觉十分不真实。
“哥哥?”他脱口而出的一声,好似含在喉间,似有似无,迷离恍惚。毕竟多年以来,他鲜少说话,呢喃最多的也就是“哥哥”二字,此刻竟然险些说不出口来。
他抿了抿嘴,斗胆地喊出了一声:“山河!”
这一声,惊得夫妇二人身形一僵,旋即转过身来。
才蓦地发现他们身后有一形似囚笼的符阵,阵中困着一人,身上锁满铁链,似重罪之恶魂。
“思满,莫去!”男子话刚出口,那女子眨眼飘到朝颜面前来,敛着眉才迅速扫视了他一眼,登时激动地捂住了嘴巴,对着男子惊呼:“北寻!你快过来!是阿谷……阿谷啊?!”
这个空灵般的声音……朝颜瞬时确定了,眼前二人正是山河的父母!
山河当年赠送的面具,他不少拿出来摩挲,对于面具后头刻着的字,刻骨铭心,加之那合葬之坟碑上的名也让他过目不忘。
在此幽冥鬼域见着山河的父母,朝颜自是激动得无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