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歌话音一落,便在四周筑起了结界,隔绝了他们二人与周遭的一切。
“为何回不来?”山河怔怔发问,垂眸间惊见他脖颈上的艳红图案,不禁伸手缓缓扯开他的衣襟,几朵张狂妖艳的彼岸花,自肩头延伸到了脖颈。
“彼岸花?怎么会有彼岸花?你以前没有的……”山河将他转过身来,整理着他的衣褶,盯着他双眼看,而他的视线却躲开了,他怕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不许躲开,看着我说,这彼岸花代表什么?”他紧握着朝天歌那双冰凉的手,用力捂着。
朝天歌想说“捂不热的”,说出那瞬改了口:“彼岸花代表幽冥的召唤与死亡。”
“召唤?死亡?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是死亡呢?”山河装作听不懂。
“……哥哥,接受事实吧,我已经死了。”朝天歌压着心痛,以平静的语气道出如利刃剜心的话,字字剜着山河那豆腐般的心。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朝天歌啊,你是宵皇祭师啊,你怎么会死呢?”山河想挤出一丝笑容,可他双眼已经红了,垂着眸不敢看朝天歌那双不带欺瞒的眼,不断拉扯着已抚平的衣襟,“你只是跟我开玩笑,也让我体验一回失去你的感受吗?”
“不是这样……”朝天歌的话含在喉中,没说出。
“我已经体会到了,很痛,心很痛……”他边说边掉眼泪,“但是一点都不好,哥哥岁数大了,经不起一惊一乍了……这一定是你偷偷纹上去的吧?”但那并非纹上去的,而是自肉里长出来的,连着血肉筋骨,他摸过的,又岂会不知?
“你怪我放你孤苦伶仃那么多年,所以想来吓唬我的对吧?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我尽余生好好补偿你好吗?你能不能回来啊?”
朝天歌心里一阵抽搐,噙着泪抱紧了他,像抱着个哭泣的孩子。
山河苦苦哀求着他回去,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殊不知,他已然回不去了。
“彼岸花开,冥王归来。这是冥道的规则,只有彻底死去才能成为冥王。”
“……所以,你原本可以不用死的是吗?即使你从鬼渊深处杀出,你也可以不用成为冥王的对不对?”
朝天歌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元辰宫是你自己烧毁的?你选择了自我了断对吗?”
朝天歌自喉间哽出一字:“嗯。”冰冷且无情,沉重而无奈。
山河从他怀中挣开,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当冥王!?”
朝天歌攥紧手,垂下眼帘,没有回应。
“何事连我也说不得?”山河悲戚地看着他,“青铜镜……元辰宫中的青铜镜,你给我看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什么?当时你入幽冥见到自己的执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山河猜对了,见朝天歌欲言又止,他抓了狂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你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啊!!”
“山河……”朝天歌痛心疾首,却真的无言以对,想离他更近一点,他却茫然地后退了。
“你寻元辰宫,根本就是要将其摧毁掉,而不是让我看过去发生的事,只是我刚好在了,所以才让我看了对吧?说要一起活着的是你,不守承诺的也是你,从始至终,我连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力都没有!!”
山河一通发泄,好恨自己在所有事情中都是那个最懵然无知的人,从三百多年前开始,命运就已经牢牢掌握在他人手中,任他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更恨此刻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一直被护着,躲躲藏藏,无一是处。
“当今世上,我举目无亲,就剩你一人了,可连你也不能坦诚相待,连你也要离我而去,我……”山河近乎崩溃,紧咬的牙关一松开,猝然流出血来。
“山河……”朝天歌受不了了,近前一把将他拥住,满心愧责,低声说道,“好……我全都告诉你,你不要难过……”
“我不想你什么心事都自己藏着,独自面对,独自承受,往后我们都要习惯有彼此的存在,享乐一起,吃苦一起……”
“好……”
“我们各自天隔一方度过了许多许多年,好不容易重逢,难道又要阴阳相隔吗?”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脆弱的人,心中那座被岁月筑起的危楼,终是抵挡不住风雨的敲击。
朝天歌哽咽隐忍着,难以说出那句“别无选择”抑或“心甘情愿”的话,可是若不说清楚,这道坎怕是过不了了。
“哥哥百岁之际,我亲手将哥哥葬了。”朝天歌此话一出,山河蓦然一怔,立即抓着他的双臂,问道:“那次是你?”
当年山河听信了后尘的话,开启了漫长的寻鼓之旅,可他兜兜转转苦寻无果,还是回到原地,原以为被后尘耍了,于是,心如死灰,感觉活不下去了,再次寻了短见,那时正好百岁,他还为自己的想不开寻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求一个人生圆满。
朝天歌点了点头,山河苦笑道:“我还以为是老天赏命,教我不能那么糟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