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北部四季分明,到了南方却渐渐模糊,到了沿海一带更是四季模糊,终年无雪,哪怕是冬日也温暖如春。
虽如此,人口比之北方却是有所不如,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南方的炎热,且南方多瘴疠、疟疾、水蛊,开发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最令人头疼的还不是那些疾病,瘴气可以避着,疟疾水蛊什么的,哪怕是疾病,也是需要传播途径的,饮水全都烧开,只要不是太倒霉,还是能避开的。只是,这仅限于贵族能做到,氓庶做不到。然氓庶也算不得真正的人,死活也没那么重要。
真正让人无可奈何的是水。
北方多旱灾蝗灾,南方却是反过来了,多水灾,尤其是海水,每次涨潮都是灾难,这也迫使南方沿海诸国都不得不将国都修建在高山上。
虽然生存环境恶劣,但始终有国族栖息,显然也是有优点的。
九州的大河大多注入南溟,大河往往携带大量的泥沙,泥沙在河流的下游冲刷出了肥沃的平原,肥得种子随便一撒都能丰收,当然,收获之前会不会被水给冲走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只要有一回没被冲走都够吃很久。
肥沃的土壤与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得沿海很难自己孕育出大国,哪怕有大国,基本盘也不靠海,在北边不会隔三差五被洪水造访的地方,海岸只是辽阔疆域的一部分。
扶风国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一个海边疆域只是辽阔疆域一部分的大国。
后来,大部分疆土被瓜分,剩下的都是别人看不上的,也就是沿海土地。
很长的时间里,扶风国只能用穷乱脏差来形容,也更努力的向北扩张,也如愿了。
发展成大国后,很多人建议将国都从高丘迁到北边去。
虽然高丘的位置很高,但仍旧有水患之虞,这也是南方沿海诸国共同的心病,历史上被大水给淹死的国君论打计。
最重要的是,自扶风侯并国十七,将漓水下游东岸平原吞并半数,打服了澜州南部诸国后,做为国都的高丘自然愈发繁华,人口也越来越多,若是来一场大水澜州与隔壁豫州东部的国族都会乐到做梦都笑醒。
非虚言,这种概率还是很高的,高丘在历史上被淹过不止一次。
现任扶风侯无视了所有迁都的建议。
不过,国君不怕死是国君的事,强迫别人一块不怕死就很过分了。
过去的扶风侯与贵族拉锯了很多代,有时占上风,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占下风。
国君没法保证自己的子孙代代明君,但贵族却能保证自己这个群体永远都能有出色到让国君头疼的人。
这种情况持续到现任扶风侯。
扶风侯少年继位,因为继位时才十几岁,不免主少国疑,更直白点就是,看她一个孱弱的小女孩,觉得自己胜过一个黄毛丫头,更有资格上位的野心家很多。
历史告诉读书明理的人,很多统治者都觉得自己是四帝级别的大才,但现实证明,基本是说出何不食肉糜那位的层次。
扶风侯的近亲们亦证明了这一道理。
扶风侯前脚继位,后脚便赶上了公族叛乱,打了两年,周围一溜儿豺狼虎豹抓住机会占了不少便宜。
所有人都觉得,扶风国要没落了。
后来一看,怎么感觉不对呀。
两年的公族叛乱,公族是死了一大片,但贵族死得更多,扶风侯趁此机会收回了大片封地。再无贵族能与国君叫板,没死的贵族统统被强迫迁居国君,封地还在,但根本没多少时间在封地,又能有多少控制力?
扶风侯大量任用底层士人,重赏军功,赏赐土地完全不问出身,不管有姓还是无姓,只要有足够的军功就赐予土地。
废除井田制,推行实物税。
新贵与旧贵一个待遇,都得长居高丘,无法对封地保持高度控制,所有土地都得缴税。
让贵族缴税,扶风侯不是第一个,却是第一个这么干了后没死也没被废的。
素来不合的两派人在迁都之事上破天荒的达成一致:都不想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喂了鱼鳖。
早期时扶风国尚未并国十七,想迁都也没更好的选择,哪怕不想喂鱼鳖也只能忍着,并国十七,进入休养生息阶段后,迁都的提议便喧嚣尘上。
君臣撕扯了数年后,各自退让。
不迁都,但也不能就这么等着哪天大水临头。
羽族第一王朝时期曾修建了不少海堤,不过不多。
羽族修建水利工程从来都不追求时间,却很追求质量,要求至少能用几百年,能用到千年之后那就更好了,如此一来,一个工程修个百八十年是常态。
很多海堤都在羽族第一王朝衰落,疆域一再萎缩后停工。
人族接手后也想过接着修,但研究了一番后便放弃了。
一方面是帝国早期的基本盘都是北方,另一方面则是人族的水利技术现在都还没赶上羽族,更别说帝国早期了,修不了,修不起。
直到南方的人口繁衍得多了起来,人族诸国一些才在那些质量超好,过去了数百年,修补一下还能接着用的羽族海堤基础上修建了一些粗糙的海堤,效果还不如羽族的旧堤呢。
直到白帝时修建完了漓水水利,歇了几年也开始集中南方诸国的资源修海堤。
按着白帝的意思是修建一条从九州最西边的姜水下游平原直到云水下游平原的海堤,长度,至少超过四万里,只长不短。但修好了,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九州沿海以后都不用担心海潮,可以安心开垦大江大河肥沃的下游平原以及滩涂地。
只是,因着漓水水利搞得民怨沸腾,白帝也不能在海堤之事上继续高压,那就真得天下大乱了,因而修建得一直都不快,最后才修了四十多年白帝便去世了。
白帝去世后,过于劳民伤财的海堤工程也跟着停了。
没有了北方的粮草帮助,以及将南方诸国给连起来的人,南方诸国自己也搞不了这么大的工程,只能各扫门前雪,但四百年的进度都赶不上白帝在位时的四十年。
扶风国以前国力不够,不能太过劳民伤财,现在阔起来了,既然国君一副死不迁都的可恨态度,更可恨的是没人奈何得了国君,那就考虑一下海堤工程吧。
把羽族时、白帝时以及被灭的临海国家的海堤中只需要修补还能用的海堤给挑出来加以修葺,再连接起来。
大水肯定还会有,高丘挨着的河流是漓水的支流,漓水又不是什么温驯的猪羊,发水是很寻常的事。只是一来漓水发大水哪怕漫到高丘了,也很难淹到台城与宫城,二来漓水流经的国族太多,想治水只能靠号令九州的王,但王权式微多年
很难说扶风侯与王结盟有没有想解决一下漓水水患的事。
虽是如此,但从被海潮海浪以及漓水水患轮流拜访变成只被漓水水患拜访总归是幸事。后者不一定淹死王公贵族,前者却是连国君喂鱼都不止一次。
怕死是人的天性,越是有权有势就越是怕死。
海堤工程不论是从议定到开工以及修建都一路通畅。
再通畅也不能改变这项工程对人力物力的巨大消耗。
最大的变化便是从海堤工程开始后扶风侯都没再对外开疆拓土了,最多就是在属国出了一些问题,比如说朝别的国,或是想强大起来时才会或文或武干涉一下,确保周遭国家无法强大起来,颇有安静的美女子风采。
十年无大战,哪怕有战事也是小打小闹,氓庶对遥远北方的潞之战并不关心,不觉得这和自己能扯上关系,最多就是觉得盗趾身为奴隶造反简直岂有此理。
公卿与贵族们倒是敏锐一些。
季连国与扶风国饮的都是漓水的水,前者相对后者而言是上游,两国之间看似遥远,实则一点都不远,从季连国到扶风国,乘船顺流而下,沿途不做停留,也就半个月时间。
若非如此,扶风侯也不会与王联手逼死前任季连侯,历代扶风侯更是一直维持着一只精锐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