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质、燥郁是铅汞中毒的症状之一,但具体表现却是因人而异,有的人神经质会变得敏感脆弱,有的会变得歇斯底里,有的一句话,大多挺无害的,哪怕有害,真正危害和影响的是自己。
兕子毫无疑问不属于无害的范畴。
头痛加神经质,她的表现症状为不定时无差别的杀人,堪比数千年前因为血缘婚导致生命信息产生病变的巫女婼。
杀人是常态。
放火倒是没有,至少在亘白1107年仲冬之月前没有。
青婧看到台城方向染红了夜空的火焰后骑马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毕方台,在火海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兕子,倒是倒霉着火的公卿大夫一大堆,一脚踢开想抓着自己以离开火海活命的贵族,青婧看着火海不由怀疑起这火是怎么回事。
人族的宫室普遍是起高台,再于高台之上修建殿宇楼阁,高台是夯土的,不怕火,但建筑物不是,也因而建筑物易燃,不论是哪个方国的台城都格外注重防火。
正常情况下很难发生如此火灾?
找了一圈没找到兕子,青婧隐隐约约有了猜测,跑出火海后四处溜达了下,不出所料的找到了在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欣赏火灾的兕子。
虽然身上的衮服冠冕都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但整个人非常的精神,尤其是眼神,透着一股子神经质的兴奋。
青婧一时无言。
看到青婧,兕子惊讶了下。“你难道以为我被烧了?”
青婧想了想,问:“要不要治病?”
兕子想也不想的道:“都说了我不会改主意的。”
青婧咬牙道:“无偿。”
兕子不可思异的看着青婧。“你脑袋被牛踩了?”
青婧控制自己不要伸手将兕子从高台上扔下去,解释道:“我要让整个星球所有的物种都为我的理想努力,但我不知要如何做到,你活着,多活一些年岁,或许能让我学到点什么。”
诚然,葛天侯与巫女无光都教过她怎么治国,但她学的都被她拿来搞破坏了,真正的治理一个国家的经验完全没有。遑论了统一整个星球以及如何治理了,陆地、天空以及地层全都要纳入统治,只以一个国家的形式存在泱泱大荒数万年,从未有人做到。
兕子瞬间就懂了。
不会也没关系,后天生化改造获得的长寿给了青婧足够多的时间让她可以慢慢的学。
但比学更无奈的是想学却没有先例可供参考。
兕子笑,笑得仿佛一个真正的孩子,竟有几分天真烂漫之感。“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改变青婧只是想让青婧干点人事,明明有造福千秋万代的本事,何苦一门心思在破坏的路上狂奔?
不过,所有物种……很有野心,也没法想像青婧治国的风格,总觉得会很反人类。
笑完了,兕子好奇的问:“铅汞摄入过多会中毒,但说是中毒,实际上并非毒物,你要如何治?”
“一个月后你来寻我。”
“至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你打算做什么,风险高吗?”
“可能需要给你开个颅。”
“我是中毒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到时你就知道了。”
兕子不是很
开颅这种事历史上有记载的。
白帝年少时脑袋被一支箭矢射中,虽然奇迹般的生还,卡在脑袋里的箭矢也顺利取出,但落下了后遗症头疼伴终生。
也是此事让所有人都坚信这位历史上杀人不眨眼的帝王是一位真正的仁君。
被头痛折磨了一辈子,但这位帝王从未因此而情绪失控乱杀人,简直奇迹啊,哪个统治者没因为心情不好打杀过几个人?白帝哪怕是最后疯了,也没人会觉得有毛病,偏偏她保持了一辈子的清醒。
脑袋是个敏感部位,出了什么问题,基本没得治,因而白帝求医几百年也无果,但实际上,并非完全无果。
羲和陵光为白帝进献过治疗的办法:开颅。
白帝向羲和陵光了解了下开颅的风险,果断弃疗。
即便是如今的时代,随便一个小伤口都可能感染发炎呜呼哀哉,何苦白帝的时代,羲和陵光为了研究医术,做过不少需要动刀子的手术,死亡率最高的记录是百分之三百,给一位病人剖腹切除病变的内脏,最后死了三个人。
羲和陵光在这方面的医道研究最后失传很难说有没有他那严重挑战人性下限以及病患接受能力的高死亡率影响。
兕子非常理解白帝为何弃疗,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能要面对和白帝一样的困境。
不,她比白帝倒霉多了,白帝哪怕是弃疗也照样活蹦乱跳了几百年,而她弃疗莫说蹦跶几百年,还能再蹦跶二十年就该谢天谢地了。
兕子思考了下,发现自己不是白帝,白帝能弃疗,而她哪怕风险高得惊人她也必须接受。
兕子一边思考着怎么以防万一一边等待着别人为这场火灾善后。
谁能想到一国之君在自己的台城里放火?
能想到的都不会是正常人,辛国的公卿贵族显然是正常人,哪怕是火灾中侥幸生还的也不会想到差点烧死自己的人是兕子。
善后不容易。
死的公卿贵族有点多。
因着是冬至这种重要的宴饮,公族旁支中有点地位的都来了,一个都没逃出来,都是一家人老老少少整整齐齐的上路了。
不像非公族的贵族,虽然也死了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失去了亲人而是一家子整整齐齐的上路,只有少数倒霉蛋是全家一块上路,绝嗣,封地会被收回,财产也会充入国库。
归乡不免收获了大量怀疑的目光。
归乡最后一个孩子死了,再加上他的年纪和身体都不可能再有新的孩子,归乡这段日子一直都阴恻恻的,有点神经质,发疯干出这种事也并非不可能。
兕子与穷桑国的婚事决定了她以后大概率不会有孩子,即便有,孩子也一定会夭折。
下一任国君必是要从旁支中过继的,这回的宴饮能来的旁支都来了便有这方面的因素,想提前给公卿贵族们留个印象,为以后做准备。
归乡对此什么反应都没给,或者说,非常高傲的表示了漠视,然后找到了在长廊下对着蓝天发呆的兕子。“是你做的吧?”
兕子回过神看向归乡。“叔父怎能凭白污我清白?”
归乡又问:“你还能活多久?”
兕子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的看着归乡。
归乡道:“你们三个一起饮食,一个死一个傻,你不可能没问题。”
哪怕一开始没想到,在女儿死后归乡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孩子不仅仅是人质与国君之位的预备役,也是试食者。
恨不能将兕子碎尸万段。
兕子道:“什么?”
归乡道:“钺还是一个孩子。”
兕子哦了声,问:“你让人将我从台阶上推下去时可曾想过我也是个孩子?”
归乡不由露出了震惊之色。
兕子打小就皮,能爬以后每天都要从襁褓里钻出来爬上爬下,摔倒也是常事,因而那件事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
震惊不过一瞬,归乡很快便恢复了冷静。“我听不懂大君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没关系。”兕子道。“不过报应,会迟到,却从来都不会不来的。”
归乡不由握紧了佩剑。
兕子补充道:“对了,古往今来弑君者不计其数,但都是有准备的带着甲士,独自一人,我很好奇有没有成功抢到国君之位的。”
归乡愤懑的松开了佩剑。“你和阿兄一点都不像。”
兕子赞同:“阿父渣得感天动地。”
几十个私生子,真管生不管养,和奴隶、氓庶生的孩子没一个识字的,和女性贵族生的倒是识字了,但都是他们同母异父兄弟的从人,被教得太好,非常忠诚,兕子是一点都不想赌一把自己这些私生子手足会不会如玉宫的巫女们一般不管怎么控制怎么洗脑统统无用,而且私生子能够得到的教育资源有限,那些私生子的才干也不入她的眼。
只除了一个鹿,做为前任嗣君的从人与心腹,自然接受了顶级的教育。
辛襄子渣得委实让人叹服,以为很渣了,结果还能更渣。
和辛襄子一比,党大夫待夷彭可以说是慈母了。
***
放火最爽的从来都不是放火那一刻,而是你放了火,最后别人收拾烂摊子,而你在一边看好戏。
看了一个月的好戏,兕子总算想起自己还有约,为了以防万一,去寻青婧之前先写了遗诏:她要是死了,着公叔归乡继位为新君,鹿为嗣君。
考虑到自己死了,这两位有很大概率打起来,兕子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书信将自己的私产、这些年零零碎碎发展的势力交代了下,还有最重要的,青婧,这是个人才,不过没法控制,谁想控制青婧都只会悲剧,因而和青婧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她需要什么就给什么。
全部交代完了,兕子将缣帛封好,却没写上收信人,只写了落款,鬼知道最后收信的是归乡还是鹿,就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