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筝不太喜欢薪火台的朝会,耗费太多的时间在扯皮和勾心斗角上了,她不反感勾心斗角什么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免不了的,但不能影响工作,更不能影响效率。
工作效率是第一,将该干的事都给干完,剩下的时间爱咋咋的,可惜薪火台的朝会是反过来的。
辛筝每次朝会都得努力控制自己不打瞌睡。
她不跟着走冀州路线而是跑南溟的行为无疑让王不高兴,本来还有希望缓和的,但随着青婧跑去葛天国做了葛天国的嗣君后王便再也没可能重用她了。
神权与王权自炎帝之后便分割开来,但终究曾合一过,青婧对于玉宫的继承权是无可撼动的,别人可以再找一位巫子来代替她,却不能剥去她的继承权。若青婧借葛天国之力发展起来夺取了王权,重现昔日炎帝集神权王权一身的绝对权力未尝不可。
实际上历代巫女有不少人是有机会搞神权王权于一身,毕竟比起经常出篓子的神权,玉宫的权力更迭相对平稳很多,但巫女都不干。巫女们不干,王权想干也因为诸多因素做不了,数千年下来,所有人都快忘了,帝国最初的时候是神权与王权于一身的政体。
青婧回到葛天国的举动无疑让认识她的人想起了帝国早期的政体。
她是青婧的弟子,王除非对她或青婧充满信任,信任到愿意交付生死和王权,否则只要王的脑子没问题都不会再让她掌控大权。
对此,辛筝觉得这些人是真的没人了解青婧,那人是真的视富贵权力如尘埃。
在长生面前,功名利禄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对很多人而言,长生是希望权力富贵能够一直享受下去,可能真的很有意义,但青婧不是啊。
虽腹诽不已,辛筝却也没意见,蒲阪的暮气太重了,这么多年,该涨的见识,该了解的东西她都已经达到了目的,也该离开了。
趁没人注意,辛筝打了个哈欠,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性泪水。
好困。
什么时候散朝呀?
尽管努力控制,但辛筝还是不免开始向黑甜乡狂奔,借着君离高大的身体遮掩开始打盹。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迷迷瞪瞪的睁眼,看向旁边狂拉自己袖子的君离,用眼神询问:干嘛?
君离示意了下朝堂的中间。
辛筝看向朝堂中间。
议政大殿很大,站了数百名公卿贵族,但这么多人并非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大殿中间铺着一张红色的毯子,以毯子为分界线,两边摆着无数张茵席,每张茵席都是一位公卿贵族誋坐的席位,需要禀报事情时,公卿大夫会从自己的茵席上站起来走到中间的毯子上再发言。
辛筝也不确定过去了多久,但应该不短,因为毯子上站了一大片人。
辛筝粗粗扫了扫,全是和兖州有关系的公卿贵族。
辛筝没反应过来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君离近乎绝望的为辛筝解释了下什么情况。“他们都是告你的,告你抢掠他们的氓隶。”
辛筝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兖州的诸侯公卿贵族,但
管他三七二十一,辛筝起身出列喊冤。“臣冤啊,臣一直都在蒲阪,焉有去抢掠他人氓隶的时间?”
一众原告顿时就怒了。
“你是没时间,但你的手下很有时间。”
一人起头,转瞬便是群起而攻之。
辛筝耐心的听了片刻,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让宜去商北筑城闹出来的后遗症。
她给宜的要求,宜想达到至少需要十万青壮劳力,但她选的那块封地她心里有数,委实没几个人。
宜想办法搞点人是必然,她也默许了宜在这方面自由发挥。
但她着实没想到宜的战斗力如此强悍,云水中游及支流流域的诸国被疯狂吸血,不少贵族的封地都被吸干了,氓庶和奴隶成群结队的逃跑,只余下人毛都见不到几根的封地。
贵族的财富来源于封地,贵族也一直向庶农宣传,财富来源于土地,和你们无关,土地是我的,土地上生长的财富也都是我的。这回的事大抵是对这种宣传的最有力反击:没有人,土地什么都不是。
被这么搞,没人能不急。
一人逃跑,连坐全家,连坐整个村社。
抓回来后当众处以极刑。
用尽了一切办法,效果甚微。
虽如此,却也没人指望这事能弄死辛筝,因而想的都是逼辛筝退让,让辛筝将吃进去的都给吐出来,最好再杀了宜聊表歉意。
辛筝抬袖遮住嘴巴悄悄打了个哈欠,安静而礼貌的听着众人指责,莫名的有几分乖巧的味道。
殿内旁观者不约而同的或打了个寒颤或甩头,乖巧这个词和谁都可能有关系,唯独与辛筝不可能沾边。
不管是谁对着一个人指责了半天,结果对方始终安安静静的,唇角含笑的看着自己,都不免产生自己是逗乐俳优的错觉。
不一会殿内便重新安静了下来,见此,辛筝对王道:“王,看来他们说完了,那是不是可以轮到臣开口了?”
王怔了下,道:“说。”
辛筝道:“臣记得,白帝时颁布过一条迁徙令,允民众可自由迁徙。”
辛筝扭头问太史令。“这条迁徙令可曾废除?”
太史令显然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法说不知道,做为王畿的太史令,她合该是帝国除了巫即之外最精通帝国历史的人。“不曾。”
迁徙令从颁布之日起就没有真正落实过,白帝还活着时就被人给忘得差不多了,死后就更是被人遗忘得彻底,都没人想起废除它。
辛筝理直气壮道:“王允民众可自由迁徙,既如此,民迁徙,何罪之有?还是说,封君们的话比王令更作数?”
殿内一时怔了下,这上纲上线未免太过分了。
君离非常配合的起身走出来对辛筝斥责道。“兕子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斥责完辛筝,君离转身对王行礼道:“请王见谅,兕子她是无心之言。”
王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没人会认为他真的心平气和。
是啊。
无心之言。
真得不能再真的无心之言。
王令不出蒲阪很多年是王权最近千年的常态,更遑论在贵族的封地上,自然是贵族说了算,王权算个毛。
不少人忍不住偷偷瞪辛筝,虽然这是事实,但你何必捅出来?台面下的默契扯到台面上来,太不讲规矩了。
辛筝非常坦然的面对杀人目光的洗礼。
是啊,她不讲规矩。
那又如何,有本事就杀了她,没本事就憋着。
所有的控告最终被辛筝一句合法击败,确切说是败给了重新建立威信的王权。
虽然白帝血统不纯,虽然白帝已经死了两千年,但白帝是人王,人王颁布的王令只有王才能废除,在被废除前,任何挑战王令权威的人都是王权的敌人。
王只能支持辛筝,也必须支持辛筝,强令原告被告握手言和。
已经吃下去的,辛筝是不会吐的,但还是在王的暗示下给出了承诺:以后不再接收逃亡人口。
纵是如此也仍有很多人不满意,留意到原告们的杀意,辛筝心中有些好奇,宜究竟是抢了多少人?
不过,损失大被勒令握手言和,自己也做出了承诺都还想杀人,宜抢的人口说不定已经够用了,辛筝觉得自己的承诺可以考虑真的一下遵守。若人口已经够用了,那就没必要再想办法抢了。
出了议政殿,辛筝打了个哈欠,颇为感慨的道:“狐假虎威也挺有意思的。”
君离道:“现在豺狼想杀你,虎也想杀你,你的狐假虎威着实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