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8章 帷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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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灾蔓延之下,乱象纷呈,人心也如泥泞。

即便是墨画,动用了天机衍算,也有些看不清局势了。

而对术骨部试行教化的失败,也让墨画有一点心生颓然。

明明只要团结一心,互帮互助,就能过得更好,至少在灾难面前,能够幸存下来,不会死于饥荒。

但总是会有“聪明人”贪欲作祟,从中作梗,攫取私利,以至于风气糜烂,局面一步步崩坏,最终道义作废,人心蒙昧,所有人一同走向灭亡。

这正应了那句话:该死的,总归是要死的。

人是如此,部落也是如此,乃至于世间任何势力,大抵也都是由衰到盛,由盛转衰,最终无一例外,全都走向灭亡。

墨画看着眼前的术骨部,心中如此感慨着。

他和丹朱外出征伐,吃几只蛮神,强化自身神识,前后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治下的术骨部地盘,不知不觉就“变质”了。

墨画想让他们“人人平等”,每个蛮修都有平等的地位。

但仍旧有人想做酋长,开始拉拢势力,暗中篡权,想靠武力成为“人上人”,凌驾于族人之上,满足自己的权力欲。

墨画想让他们“资源平等”,每个蛮修都有大体相同的修道资源。

但很多人,还是想着去抢别人的东西,抢别人的资源,最终分赃不均,开始更大规模的内斗。

让他们“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不可恃强凌弱,强占女子,妾室成群。

但男人还是看到貌美的女子,就想去强占,去掳掠,哪怕他自己已经有了配偶。

而有些女人,也宁愿去做强者的妾室。哪怕所谓的“妾”,其实跟奴隶,跟婢女,是一个意思,是发泄的工具,被打被骂,没有一丁点人权,可她们仍旧甘之如饴,甚至反以为荣。

墨画想让他们接受教化,团结和睦,将部落利益,视为自身利益,追求长远利益,看重部落的延续。

但这些,全都成了“废话”。

没有一个蛮族的人听。

取而代之的,仍旧是短视,私利,纵欲,贪婪,各种丑陋和堕落。

有一瞬间,墨画也不由,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失望。

比墨画更失望的,是丹朱。

“人人平等”,“团结一心”等等很多道理,是墨画教给他的,但却是他具体施行的。

他内心善良,这也是他此生第一次,尝试对部落进行“改良”,想让大家都过得更好。

但却失败了。

失败得那么自然,那么彻底。

在现实面前,很多善良的想法,都不过是天真的“妄想”,一触即现实的屏障,瞬间就崩碎。

丹朱的信心仿佛裂开了一般,陷入了深深的颓唐和自我怀疑。

他没有觉得,墨画教的不对,更多的是失落于自己能力不足,辜负了“巫先生”的指引。

前路迷茫,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似乎做什么都没用,似乎做什么,都只会像现在这般。

墨画看出了丹朱心里的痛苦,缓缓叹了口气,温声道:

“不必放在心上,这世间的事,真正做起来,没一件是简单的。”

“这次失败了,总结经验,下次再做便是。”

“那下次……若还是失败呢?”丹朱脸色苍白地看着墨画。

明明他是一个金丹,但此时看着墨画这个筑基,眼中满是迷茫,内心承受煎熬。

墨画缓缓道:“一样的,下次若失败了,继续做就是了。”

丹朱有些愣神。

墨画道:“真正通向成功的道路,是由一次次失败塑成的。”

“很多天才,心怀大志,想成大事,可刚一遇到失败,便心生退却,不敢继续往前走,害怕再承受挫折。”

“这样的人,便是天赋再高,能力再强,最终也只能蹉跎一生,难有作为。”

“成功的路上,最多的是失败。”

“而每一次失败,都会铸成一个台阶,你只有踩着这个台阶,才能一步步,变得更强,走到更高。”

“成就大道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百折不挠之心……”

墨画看向丹朱,目中黑白分明:

“你要记住,你想做的是大事!是你的兄长,你的父王,你的先祖,乃至整个蛮荒,无数英雄,都做不成的大事。”

“这种事,岂有简单的道理?遇到再多的困难,挫折和失败,都不足为奇。”

“不要畏惧失败,不要在乎失败。”

“你要踩着这些失败,达到最终的成功,去证自己的道……”

墨画的声音沉稳,并不算慷慨,但却蕴含一股让人心绪激昂,乃至于血液都沸腾的力量。

丹朱只觉胸中涌出了无尽的力气,仿佛这世间的一切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他的雄心伟愿。

一旁的巴山和巴川,闻言色变。

便是赤锋,看向墨画的目光之中,都蕴含着难以言说的震撼。

这些话,绝对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这位巫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丹朱沉思片刻,默默消化着墨画的话,而后向墨画深深行了一礼。

这个礼在大荒,是标准的“学生礼”。

“丹朱谨记先生的教诲。”

墨画目光温和地受了丹朱这一礼。

但他的心里,其实也并不算平静。

这番话,他是在跟丹朱说,也是在跟自己说。

凡成大道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百折不挠之心……

一时的失败和挫折,并不算什么。

而所有的失败,都会铸就自己,登临大道的阶梯。

墨画目光沉稳而坚定。

……

接下来的日子,丹朱众人的处境,也变得越发严苛起来。

核心的问题,是饥灾。

饥灾使大地荒芜,被波及到的所有蛮修,都陷入极度的饥饿中,所有的中小部落,都很难生存。

大荒一时陷入了大面积的混乱中。

再加上,占据的术骨部落反叛,内乱不休,周遭已经不是一个好的安身之地了。

必须换个地方了。

可去哪里安身,又成了一个问题。

毕竟饥灾蔓延,谁也不知,蛮荒的哪个方向是安全的,若是陷入了饥灾的包围,那丹朱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这些兵力,将遭受灭顶之灾。

而即便不受饥灾之害,也会陷入与其他部落的纷争,陷入无意义的消耗。

这都不是墨画愿意看到的结果。

因此,众人商议了大半日,最终还是只能得出一个结果:

回丹雀部。

如今形势突变,局势混乱,前途不明,返回丹雀主部,反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即便是墨画,也不得不承认。

回到丹雀主部,有大部落势力庇护,至少安全一点。

先安身,再图谋发展。

除此之外,他也的确要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用来研究那副二十三纹的神秘“饕餮绝阵”。

饕餮绝阵,肯定不是那么好学的。

现在到处混战,凶险重重,很多事还都要他操心,丹朱的吉凶因果还要他卜算。

他根本凑不出一段安静的时间,来专心参悟这副古老的饕餮绝阵。

因此,回丹雀主部,就势在必行了。

哪怕这样一来,自己“拐”跑丹朱,建功立业,图谋发展的计划,也要暂时作罢了。

但形势所迫,没其他选择。

墨画同意了。

丹朱也没什么意见,他一向听墨画的。

赤锋松了口气,他很早就想劝丹朱,返回主部了。

身为丹雀部的天才少主,待在外面,并不安全。

巴山巴川更不会反对。

但没想到,反对意见最强烈的,却是铁术骨。

他仿佛天塌了一般,震惊道:

“巫祝大人,您怎么能撤兵?您继续去攻打术骨部啊!继续去占祭坛!继续去……继续……您怎么突然就……半途而废了呢?”

你不去打术骨部,我怎么坑死你啊?

真正的蛮神大人,怎么杀你啊?

我怎么向蛮神大人,证明我的忠心啊?

铁术骨很急,他急死了。

墨画神情有些微妙。

丹朱几人,脸色也怪怪的,不知这铁术骨,吃错了什么药。

他是不是忘了,他是术骨部落的头目?

怎么不打术骨部,他还着急了呢?

这人莫非头有反骨,是个天生的“叛徒”?

墨画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无奈。

他也不是不想继续去打术骨部,不想继续“吃”蛮神,但形势不允许了。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暂时“吃”到了二十三纹了,需要沉淀沉淀了。

二十四纹,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毕竟二十三纹,到二十四纹之间,是金丹初期到金丹中期的神识门槛。

金丹初期和金丹中期,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这也不只是一纹那么简单了。

真要到二十四纹,估计还要再磨炼一段时间。

至少,要先提前做好功课,将饕餮绝阵的原理,好好参悟一下,熟悉熟悉。

甚至,“骨刻”之法,也要提前考虑了。

木白金玉的塑骨之术,也要开始筹备了。

骨刻之后,生机流逝的弊端,也要想办法解决。

毕竟他的结丹,太繁琐,太另类,也太艰难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这样提前将能准备的都准备了,一旦神念突破到二十四纹,就能更快速地向着金丹境迈进了。

“吃”蛮神这件事,在当前就不算最紧要的了。

这个决定,也不可能更改。

铁术骨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痛苦之色,

墨画不跟着他去吃蛮神,他可实在太痛苦了。

可他也没能力,强迫这个披着人皮的“妖魔巫祝”听他的命令。

铁术骨一脸颓唐,生不如死一样,感觉人生都没了希望。

……

而之后,丹朱稍加整顿,一行人便离开了术骨部的领地,遵从墨画这个巫祝的指引,避开了饥灾的范围,向着东面朱雀主部的方向行去。

他们来时,是一百多蛮兵。

此时回去,却足足有五六百人。

这其中,幸存下的丹雀部蛮兵,已经不足一百。

剩下的,一部分是丹雀部,被救下的普通蛮修。

还有一部分,是归顺于丹朱的蛮奴。

还有将近一百五十人,是原术骨部的蛮兵。

他们跟随丹朱,四处征战,被丹朱的英武和贤明所折服,觉得跟在这样一个少主麾下冲锋陷阵,乃是莫大的荣幸,所以就抛却了自己“术骨”部蛮兵的身份。

当然,铁术骨在这里,也起到了“榜样”的作用。

一个术骨游部的金丹头目,都能投靠丹朱少主,冲锋在前,尽心做事。

他们这些普通术骨蛮兵,还在乎什么?

当然,他们不知道,他们误解了铁术骨,他们也不了解,铁术骨内心狂热的“忠诚”。

铁术骨心里苦,但说不出。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术骨部驻扎的地盘。

离开之前,墨画回头看了一眼。

饥灾和战乱都在蔓延。

那些他想要救,但没救下,想要给他们一个平等的未来,但他们却私欲缠身,为了权力,财物,女人争斗不休的术骨各部落,一个个被饥灾之气污染,开始人“吃”人,最终陷入了更深的癫狂,走向了覆灭……

有些死亡,是必然的。

不是你想救,就能救下的。

墨画看着眼前人吃人的惨状,心中的失望感渐渐淡去,眼眸也变得漆黑而平静。

而这平静中,还掺杂着一丝漠然。

对某些生灵命运的尊重和漠然。

墨画转过头,将这一切抛在了脑后,迈步向前走去。

……

前路依旧不好走。

饥灾蔓延的程度,比墨画想的要大,而大荒动乱的范围,也比墨画想的要广。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丹雀主部走去,沿途总不免会遇到各种凶险,遭遇很多意外。

有险恶的山势和瘴气,瘴气中混杂着饥灾之气。

有成群的发狂的嗜血肉的妖兽。

有饿得发疯,失了智,宛如丧尸般的蛮修。

有整个部落,都沦为“邪神”傀儡的血腥邪修。

也还有一些,趁机发动战争,想扩大势力,劫掠奴隶的大部落主力。

这些大部落主力中,有些忌惮丹雀部,不敢得罪丹朱;有些见丹朱兵力不弱,不敢轻易动手;有些则是给丹朱一个面子,彼此相安无事。

但这样“识趣”的,毕竟只是少数。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中,更多的是见了丹朱,便杀性大发,想将这个千年难遇的天才,扼杀于未起之时的。

是以丹朱一路,遭逢了各种围追和暗杀,凶险万分。

墨画每日赶路前,也都会占卜一卦,测测丹朱的吉凶。

基本没几天是有“吉”兆的,绝大多数几乎都是“平卦”,“小凶”,“中凶”等。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墨画也只能根据卦象,来决定路线,让丹朱趋吉避凶,尽量保住丹朱的性命。

偶尔遇到几次“大凶”的卦象,墨画甚至让众人原地安营扎寨,直到卦象转凶为吉,或者至少转为了“小凶”,这才继续启程出发。

因此一路上,墨画无形中为丹朱,规避了很多风险。

丹朱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但也隐隐能感知到,“巫先生”为了他的安危,殚神竭虑,煞费苦心,心中颇为感动。

蛮将赤锋也深深被巫祝大人的“神机妙算”折服。

可墨画的“卜算”却在几天后,出现了问题。

无论他怎么算,得到的卦象都是“大凶”,连续三日,都是如此,凶兆不曾消退。

这意味着若继续往前走,丹朱会面临着极其严峻的生死危机。

墨画皱眉,心生疑惑,便让赤锋护着自己,一同到前方看了看。

足足走了半日,都没什么大碍,直到来到了一个山谷前。

墨画觉得蹊跷,便让赤锋留在原地,他自己隐着身,往深处走了一点。

越过荒凉的山岭,抬头一看,便见崇山掩映间,一柄柄骨杆大旗林立,大旗之上,是一只只青黑色的凶鸟:

毕方鸟。

是毕方部的人,而且人数众多。

墨画放眼一看,整座山谷,以及附近很多山脉上,全都是毕方部的蛮兵。

而这些蛮兵,身穿青翎黑羽的毕方蛮甲,无一例外,全都是精锐。

这是毕方部“高官别的主力蛮兵。

这里面,金丹境的蛮将,墨画神识略一扫过,就发现了不下十位。

墨画心中一凛。

难怪……

正部蛮兵锁山,金丹蛮将围杀。

这对丹朱而言,的确是“大凶”,甚至有可能是“必死”之局。

只要六百人的丹朱部队,进入毕方部的视野,瞬间就会被察觉。

道兵和蛮兵的大规模作战,和修士单打独斗不同。

在没有“隐匿”手段加持的情况下,少则数十,多则成百上千的兵力,只要接近,肯定会被彼此察觉到。

到了那个时候,想跑也晚了。

双方只能正面冲杀。

毕方正部的蛮兵,会从山谷中冲杀而出,对丹朱一方展开实力悬殊到极致的碾杀。

双方的人数差距太多了。

想逃也不行,这种时候,一旦逃跑,阵型必乱,也会把后背露给敌人,互相踩踏下,死的更多。

即便最终丹朱能逃掉,这些投在他麾下,随他征战四方的蛮兵,也必然会被诛杀殆尽。

墨画皱眉。

毕方正部,堵在这里,将所有山道封死,肯定是想“拦杀”丹朱。

而毕方部,竟能出动正部的兵力,大张旗鼓地,围杀另一个三品部落的少主。

这很可能也意味着,大荒这里是真的要“乱”了。

以饥灾为诱因,更大规模的“部落战争”的帷幕,或许就要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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