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背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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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欲望,根植于人心,无法根治。

阶级性,或许就是人的本性。

所有人,只要有一切机会,就会向上爬,去攫取更多的修道资源,获取更强的力量,掌控更大的权力,以此奴役他人,压迫他人,凌驾于他人之上,以此获得阶级的满足和愉悦。

在蛮荒这里,表现得尤为明显。

墨画眼眸深邃,陷入了沉思。

“先生,”丹朱见墨画神色有异,出声问道,“可需要派兵,征服这一小片山界?”

墨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必了。此地曾是神主的布道之地,只是有些人,悖离了神主的‘指示’。”

赤锋等人面面相觑。

墨画吩咐道:“你们在此稍候,我去看看情况。”

丹朱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先生。”

丹朱一行五六百人,便驻扎在了附近的小山谷中。

墨画则一个人,进入了兀刹山界。

进了山界后,墨画催动了隐匿术,身影化为无形,走在了蛮荒的大地上。

虽无饥灾,但民生凋敝,触目所见的种种现状,大多悖离了他的意愿。

他对兀刹的嘱咐,兀刹并未记在心中。

他对人心的教化,同样也以失败告终。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人心在规劝之下,即便能“善良”一时,但只要稍有懈怠,便会回到奢靡享乐和压迫剥削中去,最终一步步走向覆灭。

“万恶,源于人心。”

“而人心的邪念,便会孵化出……”

邪神。

一瞬间,墨画恍惚明白了什么。

他沉思片刻后,没有去找兀刹,而是穿过兀刹山界,到了乌图山界,先找到了乌图部。

兀刹的死活,墨画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自己教过的那些孩子。

不知道那些孩子,有没有受到影响,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墨画隐身进入乌图部落大门,周遭的阵法,本就是他自己设的,自然不可能拦住他。

到了部落内,一切如常,风气还算和睦,人人有衣穿,有食物果腹,一些房屋营帐,建得更坚实了些。

这说明自己的命令,至少乌图部的扎木长老,还是在很认真地遵守的。

墨画心中稍稍宽慰了些。

神识略一扫过,发现一群人正聚在大厅内。

墨画目光微动,隐身进入了乌图部落大厅,便见大厅宽敞,陈设简朴,此时厅内聚了不少人,不断争执着什么,看样子似乎争了很久,气氛焦灼。

而最高处,有一个座位,是空着的。

那是墨画之前常坐的位置。

之前他在乌图部主事,就坐在那个座位上,以巫祝的身份,运筹帷幄,发号施令,统一乌图,兀刹,乃至周遭数个二品小山界,不断改善民生,弘扬神主的威名。

他这个巫祝不在,没人敢碰他的位置。

墨画越过众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并淡然落座,撑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争执不休。

争执的众人,并未察觉到他们“巫祝大人”的降临,仍旧在你一言,我一语辨个不停。

唯有扎木长老身后的小扎图,似乎心有所感,向着座位上看了一眼。

可座位上空荡荡的,他的先生并未出现。

小扎图神情有些失落,而后他似是想到了先生对他的教诲,心绪渐渐平复,目光也露出了几分坚定。

此时,场内原本有些焦灼的气氛,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乌图部的扎木长老,正对一个黑角部的蛮将道:

“绝对不行!”

“这批蛮甲,是奉巫祝大人的命令,由角护长老铸造的,未经巫祝大人应允,不能交给任何人。”

黑角部蛮将面容冷峻,“我是奉角厉大人的命令,前来讨要蛮甲的……”

“如今角厉大人与兀刹不合,若无足够的蛮甲,定然无法在兀刹的咄咄逼人下,保证乌图部落,乃至乌图山界的安全。”

他的话中,隐隐含着一丝威胁。

扎木长老闻言怒道:

“兀刹他还敢攻打我乌图部不成?我乌图部,乃是巫祝大人最初降临的部落,巫祝大人更是将此山界,以‘乌图’来命名。他兀刹胆敢进攻乌图部?他难道想背叛巫祝大人?”

黑角部蛮将道:“正是因为,巫祝大人与你乌图部颇有渊源,兀刹看在巫祝大人的面子上,才会如此忍让。如若不然,他早就将乌图山界给占了。”

“只是……”黑角部蛮将目光冰冷,“如今巫祝大人,已经消失一年多了,毫无音讯,根本不知去往了何处,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兀刹早就蠢蠢欲动了。”

“如果不是角厉大人,心念巫祝大人的恩情,遵从巫祝大人的命令,一直派兵护佑着你们乌图部。兀刹早就对你们下狠手了。”

“角厉大人,为了护佑你们乌图部,费尽心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不过是要几副蛮甲,你们也要推三阻四?”

扎木长老沉声道,“说来说去,角厉也还不是想打这批蛮甲的主意?他与兀刹有何区别?”

黑角部蛮将不悦:“兀刹如何能与角厉大人相提并论?”

扎木长老冷笑。

黑角部蛮将叹了口气,“兀刹他,可是有巫祝大人亲自赐下的蛮甲,蛮甲上,有巫祝大人亲自画的圣纹,这是巫祝大人的‘赐福’。”

“角厉大人再强,也不可能赢了,得到巫祝大人“赐福”的兀刹。”

“所以……”

黑角部蛮将进一步道:

“我才过来,向扎木长老讨要新制的蛮甲。有了蛮甲,角厉大人如虎添翼,才能与兀刹争锋,才能护卫乌图部周全。”

扎木长老显然不信,他只推诿道:

“蛮甲,你大可以找角护长老去要。毕竟你们的角厉大人,可是角护长老的儿子。”

黑角部蛮将脸色难看:“角厉大人如今是黑角部的酋长,与角护长老,并无半分关系,还请扎木长老慎言。”

扎木长老只一味冷笑。

功成名就了,就嫌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不光彩,想改头换面了。

只是这种话他并未说出口,以免激怒黑角部的蛮将。

“好,你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扎木长老冷笑,“但你黑角部的角护长老,才是铸甲长老,你们不找角护长老,找我乌图部要什么蛮甲?”

黑角部蛮将冷冷道:“角护长老,将他铸造的所有蛮甲,都偷偷存放在了乌图部。”

扎木长老摇头,“一派胡言。”

黑角部蛮将淡淡道:“那我们搜一搜。”

扎木长老目光如火,怒斥道:“大胆!巫祝大人祈神之地,也是你们能搜的?”

其余各小部落长老,也义愤填膺,纷纷怒斥黑角部忘恩负义,竟敢冒犯巫祝大人。

黑角部蛮将一时有些犹豫。

巫祝大人消失了一年,余威仍在,众怒也不可犯。

可角厉大人的命令,又不得违抗。

正嘈杂间,又有一股人闯了进来。

扎木长老抬头一看,脸色大变。

来人一身血红色蛮甲,筑基巅峰修为,乃是兀鲁部酋长兀刹的心腹蛮将。

这红甲蛮将,凶神恶煞般闯了进来,见了黑角部蛮将,当即咧嘴一笑。

“怎么,你黑角部,也惦记巫祝大人的遗泽了?”

黑角部蛮将脸色难看,“你想与我黑角部抢蛮甲?”

红甲蛮将讥笑一声,拍了拍身上那一副血色深沉,遍布伤痕,但杀气腾腾的战甲,“我兀鲁部的蛮甲,可是巫祝大人亲自赐的,你们新铸的甲,怎么配跟巫祝大人赐的甲相提并论?”

“我今日来,是要人的。”

“要人?”黑角部蛮将皱眉。

兀鲁蛮将看向扎木长老,道:

“兀刹大人有令,将巫祝大人的‘学生’,都‘请’去兀鲁部,兀刹大人会好好重用他们。”

扎木长老怒火上涌。

角厉想抢蛮甲,而这兀刹,却是想来“抢”人。

甲没了,还能再铸。

可那些被巫祝大人精心培育的孩子,才是部落最宝贵的财富。若是到了兀刹手里,等于是断了传承的“根”了。

兀刹这厮,原来是打的这个无耻的主意!

扎木长老怒道:“兀刹他做梦!”

兀鲁蛮将脸色一冷。

扎木长老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如此做,不怕触怒了巫祝大人?”

兀鲁蛮将冷笑道:“我这都是奉了兀刹大人的命令。”

“那兀刹这混账,怎么不敢亲自来?”扎木长老怒道,“他是不是怕将来有一日,被巫祝大人降下神罚?”

听闻此言,兀鲁蛮将心中也是一凛。

可随后,他还是冷声道:“兀刹大人这么做,也是秉承了巫祝大人的意愿。这些孩子,都是巫祝大人的‘弟子’,他们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受到更高的尊重,为部落的发展尽一份力。”

扎木长老脸色固执而冰冷。

兀鲁蛮将耐着性子劝道:“你们乌图部,实力太弱,保不了这些孩子周全。”

“若是巫祝大人的这批弟子,有了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么?”

“所以还是把这些……得到巫祝大人亲传的孩子交出来,我带回兀鲁部,交给兀刹大人,由兀刹大人亲自保护他们。”

扎木长老油盐不进。

兀鲁蛮将没了耐心,一脸狰狞,余光瞬势瞥向了,曾经跟随在巫祝大人身边的小扎图。

小扎图脸色苍白,忍不住攥了攥他爷爷的衣袖。

扎木长老将小扎图挡在身后,摇头沉声道:

“这些孩子,是巫祝大人的学生,是乌图山界的希望。我不可能把他们交给你,你若想抢,除非从老朽的尸体上跨过去。”

兀鲁蛮将点了点头,讥笑道:

“你一个筑基初期,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说什么蠢话?凭你一个老骨头,能拦得住谁?若非看在巫祝大人的面子上,我一只手,便能捏死你。”

“好……你既然不愿把人交出来,那我自己去抓。”

兀鲁部蛮将,一身血气,大踏步向大厅后面走去。

他能感知到,大厅后面,不知何处,藏着一堆稚嫩的气息。

扎木长老怒道:“你敢?!”

乌图部,以及一些,与乌图部走得比较近的长老,筑基蛮将,纷纷上前阻拦。

可他们的修为,比这筑基巅峰的兀鲁部蛮将,差了太多。

不下几个回合,便纷纷落败。

黑角部蛮将犹豫片刻,也身形一闪,拦在了兀鲁部蛮将的面前。

这处巫祝大人曾经用来议事的大厅,身为部落酋长的角厉和兀刹,都不太敢来。

因此,他们这两个蛮将,就成了“代表”。

而这两人之间,也不是第一次碰面,之前两部的冲突中,便屡有交手,也算是“熟人”。

兀鲁部蛮将道:“你拦我做什么?你抢你的甲,我抢我的人,两不相犯。”

黑角部蛮将目光一闪,道:“甲是我的,但人也不能给你。”

兀鲁部蛮将冷笑,“你们黑角部,对巫祝大人阳奉阴违,也不是好东西。”

“找死!”

“找死的是你。”

墨画曾立下规矩,进入巫祝大厅,不允许带武器。

因此两个蛮将,便赤手空拳,杀在了一起,气劲涌动,拳拳到肉。

战了数百回合,只有筑基后期的黑角部的蛮将,到底修为弱了,被兀鲁部蛮将,一拳扫中眼睛,架势不稳,露出了破绽,还没反应过来,继而又被一脚踹在胸口。

黑角部蛮将连退了十步,吐出一口血来。

兀鲁部蛮将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而后他自顾自,又往前走,没走几步,便见枯树老木一般的扎木长老,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坚硬如铁石:

“若要抓人,从我的尸体上越过去。”

兀鲁部蛮将脸色难看,“老东西,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刚抬手,便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道:

“住手!”

小扎图张开手臂,护在了他爷爷面前,鼓足了勇气,怒视筑基巅峰的兀鲁部蛮将:

“你如此胆大包天,不怕巫祝大人责罚么?”

兀鲁部蛮将冷笑一声,“人小鬼大,小不点一个,也敢口口声声,说什么巫祝大人……”

忽而他心思一动,这个叫“扎图”的孩子,既是扎木长老唯一的孙子,曾经也是巫祝大人身边最近的人。

若是抓了这孩子,不怕扎木长老不就范。

而且这孩子可能也是,得巫祝大人真传最多的学生。

兀鲁部蛮将当即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向小扎图抓去。

他修为太高,实力太强,速度也极快,扎木长老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扎图脸色苍白,心中冰冷,但只有炼气的他,避无可避,只能紧张得紧闭双眼。

可下一刻,什么都没发生。

小扎图心中一惊,缓缓睁开双眼,便见到了,刚刚还一脸狰狞的兀鲁部蛮将,此时面色苍白至极。

莫大的恐惧笼罩在他的脸上。

他的身子,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最后竟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向着高处不断地磕头。

小扎图不明就里,而后猛然一惊,回过头去,便见到了之前空荡荡的高座上,坐着一道熟悉的,令人景仰的身影。

小扎图瞪大双眼,仿佛寻得了信仰,眼角忍不住落泪:

“先生!”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纷纷转头望去,看到了高座上,已经消失了一年多的“巫祝大人”,竟已然于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突然降临,端坐于高位,目光深不可测,默默地看着众人。

仿佛是刚刚回来。

又仿佛……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惊骇充斥于众人的胸膛,大厅中的众人纷纷下跪,虔诚高呼:

“巫祝大人回来了!”

“见过巫祝大人!”

“恭迎巫祝大人!”

在场绝大多数人,心中敬畏,又满是狂喜。

唯有黑角部和兀鲁部的两位蛮将,跪在地上,浑身冰冷。

他们是场间最强的人,但也是心中最为惊恐的人。

得知巫祝大人坐在高处,自始至终,都将他们的自私,鄙陋和冒犯看在眼里,两人的脸上,更是无一丝血色。

没人知道,他们在神念上,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面临着何等的恐怖。

可他们等了很久,仍不见巫祝大人发话。

便如断头的刀,悬在他们头上,却久久不落下,让他们心中备受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才淡淡道:“你们二人回去,将角厉和兀刹领过来。”

黑角部和兀刹部的两个蛮将,闻言心底一寒。

巫祝大人这是……放过他们了?

还是说,要等见完他们各自的酋长,然后再一起发落,清算罪行?

二人心中如压了千钧巨石,可别无选择,只能拱手道:“是,巫祝大人。”

而后两个身高体壮的蛮将,佝偻着腰,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二人走后,扎木长老才开口道:“巫祝大人……”

墨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扎木长老闻言,心中敬畏。

巫祝大人,神力可通神明,果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一切事,巫祝大人自有定夺。

扎木长老便不再多说了。

墨画则看向小扎图,见小扎图一年不见,稍稍长高了些,神情也更坚毅了些,唯有眼中对自己的憧憬一如既往,不由温和地笑了笑,“带我去看看其他孩子。”

小扎图连连点头:“是,先生!”

小扎图领着墨画,进入了大厅后面的一个密道,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进了一个,被开凿不久,比较粗陋但十分隐秘的大山洞。

山洞里很简陋,但气息不错。

很多孩子,都在石殿里,有的看书,有的画阵纹。

外面纷争不断,但这些孩子,似乎并未太受影响。

小扎图道:“之前不太平,爷爷便让所有弟子,都住在了这个大山洞里。”

“我也一直,按照先生的吩咐,天天修行,学阵法,也督促他们勤勉学习,不要忘了先生的教诲。”

小扎图说着,一脸自豪。

墨画见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缓缓松了口气,忍不住温柔地摸了摸小扎图的脑袋。

果然,教育还是要从小娃子抓起。

有些人,长大了,脑子就废了,再怎么教都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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