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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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华把那张纸条展开来念,声音刻意压着,语气沉稳:“桂枝三钱,白芍五钱,炙甘草三钱,生姜七钱,大枣二枚……”

柳棉云听着,皱了下眉,等他刚念完最后一句,便淡淡开口:“这药方,不成。”

她没吵没闹,语气也不冲,只是把话说得平平淡淡,“这份配方看着像桂枝汤,但用法全错。生姜七钱,热上加热,是烧虚火;白芍五钱配甘草三钱,药性冲撞,不通理法。大枣配得也怪,前后不对。”

她说得不快,也不硬,听起来倒像是闲话一样。场下几个年轻太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下意识点头。

“若这是我卷子里写的,那我认。”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陈国华脸上,“可你若认得药方,自己也该知道我没乱说。”

陈国华没接话,脸色不太好看。

宋墨卿抬手,淡声吩咐:“把她的卷子拿来。”

太监将卷子呈上,交到陈国华手里。他翻了两页,没说话,但那副神情,已然露了底。卷子和纸条不沾边,甚至那一道药方,柳棉云写得比纸条上还规整,用药合度,搭配得当。

“既然不是,那就别站着耽误事。”秦公公跟着开口,“清白就清白,继续考。”

陈国华低头,退了半步,没吭声。

柳棉云也没多话,朝皇上行了一礼,退回了原位。

宋墨卿斜眼瞧着她,眸色不深,倒还有点胆子。口齿伶俐,倒不像是蠢货。

她听见了,但没理,只低头拿起药册翻了两页,算是冷静下来。

现场气氛没散,其他人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些距离,也不知是怕,还是心虚。

一炷香烧尽,宫人收卷。

有人小声道:“到底谁把那纸条塞她座位底下的?”

没人回应。

柳棉云没转头,也没追问,她只是记下了这个人情不大不小,却够她回头还一还。

第二场是识药。铜盘里堆着二十味药材,混的。切片的、晒干的、碾碎的,也有几味故意加了点水汽,看上去都糊成一团,颜色不正。

柳棉云上前,把袖子挽了挽,低头看了一眼。没急着动笔,先捻了一块拿到鼻尖嗅了嗅,又掂了掂重量,才慢慢在纸上落字。

“生晒参、紫苏叶、乌药……”她嘴里低低念着,手上不停。速度不快,倒是很稳,辨一个确认一个,不猜、不慌,也不装。

远处,陈国华悄悄朝另一边看了一眼。叶凉蝉也在写,写得飞快,嘴角还挂着点笑意。

她用的那套药盘,是特制的,昨晚已经让人提前练了两遍。几味容易混淆的药材也调整过了顺序,一眼就能认得出。

她写完后抬起头,刚好和柳棉云对上了视线。她笑了一下,轻飘飘的,带点挑衅。

柳棉云懒得理她。她回头看自己桌案上的最后一味药材,像是陈皮,但颜色偏青,纹路发硬,她手一伸,折了点下来搓了搓,鼻尖一皱,写上:“青皮,作旧。”

太监喊停,卷子收走。

人群散开,陈国华凑到赵太医跟前,低声说了两句,赵太医没吭声,只把卷子翻了翻,挑了几份上前头。

榜单很快贴出。第一名,叶凉蝉,满分。

第二,柳棉云,差两分。

叶凉蝉站在人群边上,脸上的得意藏都没藏,嘴角挑得老高,像个刚捡到糖吃的孩子。她故意绕了个圈,从柳棉云面前经过,语气甜得发腻:“你识药的本事也不错嘛,就是太细了,怕是心太杂了,慢一拍,吃亏咯。”

柳棉云看她一眼,没说话。她注意到叶凉蝉袖口上沾着一撮细白药粉,分明是沙骨草今年宫里刚从南边新引进的药,太医院不少人都还认不全。

叶凉蝉不该认出来。除非,有人提前告诉了她。

柳棉云低下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她不着急出声,现在还没到她动手的时候。

最后一场,是实操。拿活人当病号,把脉,诊断,写方,再当场煎药,看下药手法稳不稳,药汤成色准不准。

柳棉云坐下,案前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瘦得皮包骨,脸色发黄,眼神发直,咳了两声,还拿帕子遮着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她没急着问话,先搭脉。脉象浮滑,节律太整,像是服过药,藏着东西。

“你平日里,是不是爱喝冷茶?晚上常常醒?”她问。

那老太监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唇色发紫,舌苔厚腻,这不是虚寒,是里热夹湿。”她话没说完,已经起笔写了几味药:“柴胡、黄芩、法半夏、枳实、炙甘草,加减小柴胡汤。”

她写得干脆,收笔时连赵太医都轻轻点了下头。

煎药过程也稳当,火候准,药汤色清味正。

轮到叶凉蝉上场,她一坐下,便自信开口:“咳嗽气弱,夜寒不寐,是阳虚。”

说罢写下一大堆温补药:附子、人参、肉桂、干姜……

赵太医没说什么,只是把她煎出的药汤放在一旁,没动。

考完后,三份方子被送上,赵太医翻了两遍,先点了柳棉云的名字:“诊断稳妥,药下得准,药汤色正,三项皆合。”

再看叶凉蝉:“症候误判,温补过头。若真给患者服了,恐怕要呕血三日,七窍生火。”

场面静了。

陈国华面色一僵,却还想替她圆:“赵大人,叶姑娘年纪尚轻……”

“太医院不是练手的地方。”赵太医打断了他,“误诊一次,便可能要人命。”

宋墨卿此时看了眼榜单:又是差两分?柳棉云真是命苦,次次压线。

他把茶盏放下:“照例,前三录用,准备入太医院,听后日吩咐。”

最终结果,第一名,叶凉蝉,满分。柳棉云第二,只差一点。

众人退场,叶凉蝉从她身边走过,嘴角还带着笑,“还是我高一筹吧?不过你也不错了,毕竟出身不一样,能跟到这一步,已经是奇迹。”

柳棉云笑笑,没接话。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国华,眼里没波澜,只是心里,已经算好了这笔账。

她不急,有的是机会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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