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瀛灵宗，十年一届的招徒大典在凌云山举行。
凌云山，自山腰处拦腰截断，断面宽广平坦，不生草木，沙砾遍地，此时挤着人山人海，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凌云山周，玉石仙阶凭空而浮，云雾缭绕半遮半掩，又有阵法相拦，让地下人看不清仙阶上众仙人的模样。
穆宁柔便混在一众抬头垫脚似想看清仙人之资的新弟子之中，而在他们身前，一排长阶高出地面半人之高，阶上立着数十人模样。
无形的墙将长阶上人与其余众人分隔作两个世界，长阶上数十人姿态昂扬，长阶下数千人或羡艳或懊悔。
招徒比试已经结束，新弟子已然被资质分作两派，一派乃长阶上人，已是命定的内门弟子，另一派则是阶下羡艳的众弟子，若非意外，只能入外门作外门弟子，甚至是杂役。
如今的招徒大典实际参与的不过只有长阶上资质优异之人，他们将由仙门内众长老挑选，若被看中，便可成为亲传弟子，自此平步青云。
阶下众弟子不过是凑个热闹，个个翘首以盼，徒生艳羡。
穆宁柔混在挤攘的阶下弟子之间，瘦小单薄的身子几乎被人海淹没，努力探着头，想窥看一眼仙人之姿。
她本是凡俗界一富商庶女，相貌虽不算绝世容颜，却也出落得秀美，乖巧可人。
初及十三年岁，主母派老嬷告知她，她将被送给京城来的老爷作妾室，嘱她好生伺候老爷，讨得老爷欢喜，他们家才可有机会进入京城。
那京城来的老爷已是天命之年，满脸褶子目光淫邪，更是听说手段残忍，玩残了不少年轻姑娘。
穆宁柔岂愿与这等老淫贼做妾，奈何苦求无果，反被反锁于方寸小屋，不到出门日寸步不得离。
穆宁柔自乳母离世后再未在家中得到一分温情相待，如今父母更是欲推她入火坑，她决意出逃，便故作温顺应从，待上轿之后却寻了借口逃走。
为躲开追踪，她一路往深山里奔逃，心里早已决绝，便是被野兽啃食殆尽，她也绝不会受他人摆布命运。
或许上天怜她，她竟在滚落山崖后进入了瀛洲中瀛界，还从一心善老妇那儿得知了修真界的事情，从而赶上了太瀛灵宗的招徒大比。
虽只有水木土三灵根，资质六寸三，勉强够上太瀛灵宗的招徒标准，或许此生碌碌终将止步炼精化炁，但她已是心满意足。
能逃离虎穴狼窝，夺得自由，甚至有了迈上修仙路的机缘，她还有何不知足。
但即便知足，也不妨碍她对阶上弟子的羡艳之情。
她知道，若能进入内门，修仙路便宽广了一分，若能拜入长老门下成为亲传弟子，修仙路便可算坦途大道。
她不过才十三岁稚龄，正是青葱意气之时，对修仙飞升、成就长生怎可能不生期冀，不生妄念。
“小叫花子，滚远些，碰脏我衣服了！”
穆宁柔被推了个踉跄，幸好周围人多，才没摔地上。
她看了眼朝她叫骂的人，华服小袄，金锁银线，白胖的脸蛋毫不掩饰的嫌弃。
再观她己身，逃跑时的嫁衣早被她撕碎丢了，只剩一身白净的里衣，还在逃跑过程中被树枝划破了道道口子，沾上了泥灰，就连脸蛋也扑了灰，浑身黑印，确实与乞丐无异。
小胖子干净的衣袖不知何时蹭上了她身上的泥灰，正气恼地瞪着她。
穆宁柔不欲与他争吵，天上那么多仙人在呢，若是他们争吵被仙人瞧见了，万一驱她出仙门，可就遭殃了。
“对不起，我离远些。”
穆宁柔声音柔柔地道了歉，往旁边挪了一步。
小胖子没再吵闹，或许也是害怕着天上仙人看着呢，只得压着脾气。
他们虽都将入外门，但外门亦分三六九等，资质稍好的为外门弟子，资质差的作杂役，两者得到的资源和待遇截然不同。
小胖子资质七寸二，差点入内门，显然是外门弟子，穆宁柔却刚刚扪及杂役弟子的门槛。
还未在修真界摸爬滚打，大部分新弟子却已无师自通了圆滑讨好的性子，穆宁柔身周竟留出了一块空地。
空地不大，但足以让她在摩肩擦踵的阶下弟子间突显而出。
穆宁柔环顾一圈，目光所触之人都如避蛇蝎。
她默默低了头，她也不过才将满十三岁罢了，从被送与淫贼开始便仿佛开始了她的不幸，这一路逃难颠簸，餐风露宿，她心里不无委屈，却一直死死憋在心里。
好不容易……她逃出来了，还踏进了仙门，可是仙门里的日子似乎也不会好过。
多日积累的情绪似要在此刻爆发，穆宁柔想大哭一场，说自己好委屈，好难受，但她清楚根本没人会听她说。
穆宁柔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鼻头连着眉心酸涩难受，她抬起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踮脚去看仙阶上缥缈的云雾。
“招徒大典开始！”
浑厚的嗓音自四面八方而来，无论多远都如同在耳边响彻，如雷贯耳。
初识仙人手段，所有新弟子笠时正经，浑身肌肉紧绷，不敢有丝毫小动作。
声音再起，“林擒乌，上前，单火灵根，资质八寸九，上等。”
话落，长阶上一道削瘦身影为遁来的祥云托起，那声音只介绍了他的资质，便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沉寂中，穆宁柔听见自己胸膛乱跳的心脏鼓声，这是在容长老们挑选弟子了，关乎着云上弟子的修仙路。
旁观人已是激动难耐，身为正被挑选的林擒乌心脏更是响如擂鼓，紧握的拳头早已汗涔涔。
不过几息时间，声音响起。
“林擒乌，剑二长老属意，入剑门，亲传弟子列九。”
不止林擒乌，所有弟子都松了口气，同时，愈加浓烈的羡慕之意流转开来。
祥云托着林擒乌，瞬息升上长空，遁入仙阶云雾之后，不见了身影。
“郑鹏，上前，火土灵根，资质八寸三，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