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老妇听着推门声,望去,吃惊道:“丑娃儿,今儿个咋这么早回来了。”
扫帚搁墙边,她连忙迎上去,却见丑娃儿脸色不太好看,面色也跟着变得不悦,自顾揣测道:“是李老贪又寻你事了?娘替你骂回来。”
丑娃儿没回她话,耸着背,阴沉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又径直推开了左边房间的门,空无一人。
他眉头紧锁,问道:“昨天来住店的人呢?你们没发现什么异常? ”
老妇赶忙点头,道:“他出去了,那家伙当真是有些古怪,他进来就拿了一根你屋里的旗帜还掰断了。”
说到这儿,她语气带着些埋怨,“都怪你那莽爹,才来呢就叫人喝酒,更怪的是啊,那家伙灌了大半壶下药的酒,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说酒不好,今晚再请我们喝好酒,你爹倒是醉成狗了。”
怕他不信,她又补了句,“我闻过酒壶,保准是下了药的,也没见那家伙使法散酒。”
听完,丑娃儿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低声骂了句,“该死,他娘的惹着硬茬了。”
他猛地想起硬茬离开时留下的话,马不停蹄地进屋,胡乱抓了满杂物堆里东西就要全往储物袋塞,语气凝重,急切地喝道:“你和爹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去别处避避。”
“去哪儿啊?这不准出城的呀!”
都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常干害人的勾当,老妇心里清楚自个儿总会遭殃的,没想到这么快报应就要来了。
她一瞬间便明白了此事的急迫性,但是……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
丑娃儿吼了句,余光瞥见老妇没动作,本就心急如焚,一时火上心头,“磨蹭什么呢?想一起死是不是? ”
老妇耷拉的眼皮抖了抖,下意识舔了舔皱巴巴的唇,“我和你爹还要好好收拾下东西,要不你先走会儿,我们收拾完东西就来。”
“放屁!”丑娃儿斥骂,突然停下了手里动作,被忽视的东西一下明悟,蹿进脑子里。
他紧盯着老妇的眼睛,“爹呢? ”
“老头儿他……”
被儿子逼问的目光死死盯着,老妇嗫嚅着开口,“半个时辰前和那家伙出门了,说是让他陪着挑挑好酒。”
苍老的面容却浮现出如同被责骂的幼儿般的神色,耷拉的眉目中露怯,似是怕他发怒。
果不其然,刚听完这话,丑娃儿怒不可遏,气而责骂:“昨天就看出他古怪,你们还敢跟他出门!”
老妇没敢回话,是啊,他们怎么敢跟他出去? 怎么就被他骗了呢?
低垂的视线里,丑娃儿灰扑扑的衣角止不住颤抖,不知是怒是气还是怕,亦或者都有。
粗重的喘息声急促,心跳如雷贯耳。
“丑娃儿啊,我和你爹都老了,反正也没几年了,我想等老头儿回来,要不你就自己走吧……”
“噼里啪啦——”
丑娃儿脸色急剧变化,青白交加,他兀地发怒,推翻了面前大堆杂物,哗啦叮当响作一片,他沉着声骂:
“闭嘴!”
……
圣城的月高高悬在天穹,深黑的穹顶张着巨口,贪不知足地吞没着月辉,白月一日比一日孤寂,可穹庐底下,依旧沐浴在月的清晖下,日复一日。
错落无序的房屋低矮交错,进进出出皆是忙碌的身影,他们繁忙却喜气洋洋,只因他们刚沐了一场甘霖。
再普通不过的一处房屋前,壮汉挥着重比千斤的铁锤,汗如雨下,可细听,打铁声却杂乱无序,心不在焉。
“哐当——”
屋内有东西摔碎了,一声清脆。
壮汉丢下铁锤,转身,正对上掀开帘子的老妇。
老妇脸皮松弛,垮下的眼皮遮住了大半眼珠子,她抚着门框的手颤抖,漫了白雾的眼珠子颤抖,嘶哑的声音亦颤抖。
“我……我儿呢?”
她问。
李老贪对上她的眼睛,浑浊泥泞,沉默了许久,“丑娃儿,他没了。”
“老头呢? ”
李老贪避开眼,又说,“也没了,在丑娃儿死之前,夺刀捅碎了丹田,想求他放丑娃儿一条生路。”
放没放这条生路,答案在前一句便已明了,无需再问。
老妇嗓音僵硬嘶哑,不像是人从胸腔发出来的,更像是顽石相撞的沉闷,“没多久了? ”
“十多天了,早上圣主娶亲的圣驾都绕过城了。”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老妇双腿双手瘫软,无力地跌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