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斗,为前线的陆军部队做出了有力的支援,着实提振了前线将士们的士气,但同时也让初生的中国空军损失惨重。
仅下辖三支中队的第四战斗机大队,人员损失,飞机损坏,直接报销了一个中队。
两支轰炸机大队,差不多可以合并成一个加强大队了。
然而,上峰的出击命令依然没有改变。
前线的战局紧张无比,R军从各个方向调集来的增援部队全面抵达,蒋校长已经打红了眼睛,把麾下的嫡系部队,包括仅有的几支德械师部队和他个人起家,被称为“御林军”的胡综南部--第一军,全部投入到了上海战场。
这是要孤掷一注了。
8月18日,R军增援部队在舰炮和飞机的掩护下,成功在上海北侧,宝山地区登陆,并随之扩大登陆场,掩护后续部队上岸,目标直指上海地区我军部队侧翼。
同日,航空队再次收到命令,轰炸R军登陆舰队,掩护陆军部队阻敌增援。
月色朦胧,夏夜的凉风轻轻拂过,月光似水,静静地洒在大地之上。萤火虫闪烁着微弱的光,像是夜晚的精灵,带来了宁静与安详。
一阵整齐的军靴声打破了这份祥和,是机场卫兵在忠实的巡逻。
做了层层隐蔽的机库中,勤务官老沙,斜带着军帽,从飞机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油污。
“运气不错,方向舵整体问题不大,就是其中一根连杆被打折了,我给你换上了根新的,不耽误。”
黄国兴递过了一支烟,老沙一边接过,一边指挥手下后勤兵,给飞机修补蒙皮,稍后,走出了机库,在背风的地方,任由黄国兴帮他把香烟点上,轻吸了一口,笑骂道:
“奶奶的,你命是真硬啊,全队飞机就属你受伤最多,前前后后,一共36处弹孔,左侧机翼都不用补蒙皮了,直接换新的,就这,一处关键结构点都没被打到,你是这个,我老沙佩服。”
说着他朝黄国兴竖起了大拇指。
黄国兴拧着眉头吸了一口烟,借着月色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镯子,轻笑一声,“也许,我是有人保佑呢。”
“呵,希望能一直保佑你啊今天全队飞机折了三分之一,所有的,算上拆配件能补充上去的只有6架,勉强凑出半个中队,再掉,就一架也没有了油还够用,77毫米子弹也够,12,7毫米的就不多了。”
老沙看着夜空,脸上看不出悲喜,碎碎叨叨的总结着这点家底。
黄国兴嘴上叼着香烟,没有说话,即便双眼已经被烟气熏得通红,紧紧地眯了起来,也没有把嘴上的香烟拿下。
短短一天,他就永远失去了两位好友。
8月19日,航空队再次出击,跨越整个SH市区战场,前往宝山R军登陆点执行轰炸任务。
整个航空队奋勇作战,打出了很高的战损比,面对R军飞机,往往都是一换二,甚至一换三,但在敌方优势兵力的围攻下,依然损失惨重。
这场战斗中,黄国兴并没有再次击落敌机,他一改往日的猛冲猛打,专门与队友配合,多次挽救队友于危难之中。但他只有一个人,不可能照顾过来整片战场,他无数次眼睁睁的看着队友身死长空,却无能为力。
沈崇诲所在的轰炸中队,接到的任务是轰炸R军登陆舰队,在黄国兴所在的战斗机大队打开敌方飞机的防空阵型之后,他瞅准机会驾驶飞机,冒死突进,以近乎于俯冲的姿态,瞄准R军一艘巡洋舰,超低空投弹。
“小鬼子,尝尝炸弹的滋味吧!”
投弹杆一拉,飞机为之一震,几秒钟后,一声巨响传来,炸弹命中,R军巡洋舰上爆出一片火光,紧接着又产生了殉爆,眼见着开始下沉。
“中了!”
R军军舰被炸沉,可还未待他兴奋过劲儿,身后传来一阵炮声,接近着飞机突然一阵晃动,仪表盘指针乱颤,开始丧失高度。
他们的尾翼被R军军舰上的防空炮击中了。
沈崇诲多次尝试,飞机依然无法拉起,这要在平时,他还可以凭借着飞行经验,选择迫降,但此刻是在战场,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他当机立断,朝身后的副驾驶兼领航员陈奚纯大声命令道:
“陈奚纯,飞机失控,你赶紧跳伞!”
“沈崇诲,你要干什么!你看老子是贪生怕死的人嘛!”
一颗颗的高射炮弹,在他们的飞机旁炸开,两人于枪林弹雨中相视一笑,彼此都明白了心中的想法。
“再见了,兄弟!”
轰炸机开足马力,在敌舰水兵一片惊恐的目光中,俯冲下来。
耳边是他们曾经踏入航校的誓言。
“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当日的战斗,黄国兴所在的航空部队在R军的宝山登陆阵地出击了两个波次,本来还计划第三波攻击的,但实在是打不了了,人员,飞机都需要整补。
黄国兴从座舱中爬出来,身上跟水涝的一样,飞行夹克内的衬衫都湿透了。
人还可以强行坚持,但飞行受不了了,全大队剩余的飞机,就没有一架是完好无损的。
整个笕桥机场,比起清晨出发时,空了一半。
大队长高智航是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当天晚些时候,黄国兴听说沈崇诲与敌舰同归于尽后,终于没控制住,红了眼眶。
他最后一位航校的好友,也牺牲了。
第二天,他收到了小鱼儿的回信。
一排俊秀的小字,跃然纸上。
“知君为国征战,倍感光荣学校已经颁布转移计划,不日将迁往南京,家中一切安好,无需挂念。我自为君日夜祈福,盼君战阵之上,保重身体。若有不测,君似飞鹰,我如小燕,必长伴左右”
黄国兴好似看到了家中的小鱼儿,是怀揣何种心情写下这封回信的。
小鱼儿表面娇羞,可骨子里最为坚韧,战场凶险,黄国兴已经没有了开战之初的乐观情绪,在这样的战争中,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苟活下来。
如果自己死了,小鱼儿怎么办?
他想现在就调往后方,为了小鱼儿,他宁可做个逃兵,可好友们那一张张的笑脸在他眼前飘过,他犹豫了。
黄国兴手里捏着信,指尖不断用力,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好像在道歉,但不知道在对谁。
航空队休整了几天,说是休整,但也不是没有作战任务,只不过都是以中队为规模执行的小范围任务。后方勉强补充了一些物资,包括5架飞机和几位飞行员。
这几天中,黄国兴每天都要带队升空一次,或是去前方执行侦查任务,或是保卫机场。
笕桥机场成为了整个淞沪战场最前方的机场,R军每天都要派飞机前来轰炸,好在这个年代的飞机对跑道要求不高,挨上几颗炸弹,只要把弹坑用土填上,路面简单平整一下,就可以继续使用。
随着R军增援部队的不断抵达,以及北侧宝山登陆场的巩固,R军开始对宝山县城展开围攻,一旦宝山失守,整个淞沪守军的侧翼将全部暴露在R军登陆部队之下。
8月25日,命令再次下达,航空队出击,支援宝山前线。
又是连天的大规模空战,截止8月底,航空队的出击,确实从战略意义上一定程度上阻碍了R军进军的步伐,为陆军在侧翼调兵强将赢得了一点时间。但其结果就是整个战区的空军部队,精华损失殆尽,丧失了战场制空权。
至此,再也没有大规模出击的能力了。
黄国兴的战绩累积到了4架,只差一架就可以被称为王牌飞行员,这个战绩很不错,但对局势而言,毫无意义。
他熟悉的战友已经所剩无几,整个第四战斗机大队能正常升空的飞机,也仅仅能凑出一个中队的数量,轰炸大队更是被彻底打残,完全丧失了进攻的能力。
战线接连失败,9月中旬,中国守军开始不支,前线部队全被打残,各种武器装备和精华老兵的损失,让部队的战力每况愈下。
好在这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武装力量,逐渐抵达上海,但情况也仅仅是好了一点,不得不说,这个年代,蒋校长的嫡系部队无论从装备上还是人员素质上都是冠绝全国的,他们在R军面前都讨不好,各地方部队只能用人命去抗。
至10月底,SH市区已经基本失守,除88师一部留守四行仓库外,所有守军已退到苏州河南岸,很多高级将领从战略观点出发,建议退守二线,统帅部已下达撤守命令,但因国际上”九国会议“即将召开,蒋校长寄望于国际干涉,10月28日,又收回撤退令,以政略压过战略,要求对上海地区抵死固守,”不惜条件,保卫上海”。
11月初,杭州郊外的一处野战机场。(笕桥机场已经在R军的空袭中被完全摧毁)
黄国兴从一处野战帐篷走了出来,打了一盆水,随意的抹了把脸,然后穿上军服。
仅仅一个月多去,他胡子拉碴,双眼凹陷布满血丝,再也不见往日的风采。点上一根烟,走进了指挥帐篷,随意地坐了下来,手里不停地把玩着怀表。
打开,关上,打开,关上。
因为这里面有他心爱的人。
他已经有快两个月没见到小鱼儿,最近的一封信说她刚刚随学校抵达了南京。
“黄长官,你这怀表平时宝贝的跟什么一样,让咱们看看到底藏了什么玄机呗。”
“滚蛋。”黄国兴一把把怀表收了起来。
“你不知道吧,那可是咱们黄中队最心爱之物,嫂子的照片就在里面呢。”
帐篷中几位新兵跟着起哄,他们是航校最后的学员,才经过初级飞行训练就补充了上来。
“黄长官,让我们看看呗,之前就听说嫂子长得可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满大队唯独黄长官有这个艳福,到时候,还得让嫂子给我们介绍几个姐妹啊。”
黄国兴弹了一把烟灰,嗤笑了一声,“门都没有,等你们活着这阵再说。”
“呦,那完了,没机会了。”刚刚起哄的新兵一脸失望。
说是新兵,但也跟着黄国兴枪林弹雨地飞了一个月了,早已生死看淡,拿这个开起了玩笑话。
副大队长李贵丹走了进来。
“高大队已经返回南京述职,去接受一批苏联援助的飞机。”
“呦,有新飞机要来了,太好了。”
帐篷中的众人眼露兴奋。
李贵丹也跟着笑了两声,然后板起了脸。
“没高兴的太早,新飞机来了,人人有份,可你们挑,但是,先给我他妈的活下去命令,松江战场,掩护陆军阻击。”
R军因战事胶着,伤亡逐步加大,再次增调三个师团兵力,在杭州湾北岸金山卫登陆,准备从上海南侧对中国守军进行战略包围。
杭州湾地区的守军,早已被调集到上海主战场,现如今只有原东北军67军和川军一部,都是刚刚从主战场打残退下来休整的。
为了掩护全体守军撤退,两支队伍义无反顾地顶了上去。
航空队这时也接到了任务,不惜一切代价,掩护陆军。
当天,航空队接收到了最后一批三架飞机的增援,带队的还是黄国兴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