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妄进天牢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遮掩, 他从天牢出来后不久,皇上便到了元昭宫。
戚妄进来的时候, 便看到皇上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屋子里的气压很低,侍从们垂手立在两边儿,就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戚妄推门进来后,却没有受到影响,径直走到皇上下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皇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看着戚妄的眼神的像异常冰冷。
“你们都退下。”
随着皇上一声令下,底下的人瞬间走了个一干二净, 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皇上和戚妄两个人在。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皇上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她的神情冷淡, 看着戚妄的目光头里一次没了光,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戚妄抬起头来,神情坦然地看着皇上, 反问了一句:“皇上想听什么?”
戚妄的这句话似乎激怒了皇上, 皇上额头上的青筋剧烈跳动了起来,那张漂亮的面孔上多了几分狰狞之色。
“花不语就那么让你念念不忘, 即便她如此伤你害你,你也不愿意忘了她,甚至巴巴地赶到天牢那种腌臜地方去看她?你是寡人的贵人,你如此行事又把寡人置于何地!”
从手下人那里知晓了戚妄去天牢的时候, 皇上当时便想不管不顾地去天牢把戚妄给抓回来,可是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感情, 她终究是没有去, 而是守在了元昭宫, 等着戚妄回来。
皇上都想好了,若是戚妄一回来就承认错误,说以后不会再犯了,她一定不会计较的……哪怕戚妄不承认错误,只要露出心虚愧疚之色,她也会原谅他的。
自打她有意识以来,皇上从未如此卑微过,她都已经把自己的底线一放再放,可是从天牢回来的戚妄却仍旧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仿佛自己根本就没有做错一般。
人心是会冷的,皇上捧着炙热的心送到戚妄的面前,可是戚妄却不屑于顾,根本就不把她的真心放在眼中。
她是九五之尊,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只要她想,便有无数的郎君前仆后继地想要做她的男人,她又何必钟情于这么一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男人呢?
“戚妄,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皇夫?你愿不愿意从今往后心里只放着寡人一人?你若是愿意,过往一切寡人可以既往不咎,寡人愿意与你共享这万里河山,寡人……”
“我不愿意。”
戚妄的声音清清冷冷,如同珠玉落盘,好听至极,却也无情至极。
自己的真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践踏,皇上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她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朝着门口处走了过去,路过戚妄身边的时候,她的脚步停顿了一瞬,最后问了一次。
“你真的不肯将真心赋与寡人?”
戚妄摇头:“抱歉。”
皇上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元昭宫。
皇上也是有自己的骄傲,戚妄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皇上的底线,留着一个不愿意爱自己的人在身边便是一种折磨。
后宫的郎君们还在惶惶不安,害怕皇上为了一个戚妄遣散后宫,害怕他们的未来要伴着青灯古佛渡过,害怕他们被遣散回家后要为了家中郎君清誉一根白绫吊死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元昭宫的那位戚贵人突然间就病逝了。
初初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后宫的郎君们有些懵,不过很快便又高兴起来。
没了戚贵人,皇上就不会遣散后宫了,他们也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后宫过日子了。
戚贵人的死在后宫没有掀起任何的水花来,皇上甚至都没有下旨大办他的丧事,只着了礼部处理,一切从简,甚至连侧君陵都未入,只让戚家领了棺木回去,让其葬入戚家祖坟。
如此做派可真不像是得过盛宠的贵人该有的体面,不过皇上既然这么决定了,自然也没有人会去触她的霉头。
戚贵人死了之后,皇上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便又振作了起来,而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选也操办了起来。
新的世家郎君们入了后宫,皇夫之位也给了丞相家中素有才名的郎君,后宫里重新热闹了起来,曾经被皇上宠爱有加的戚贵人也被人抛在了脑后。
三年一次大选,后宫里的郎君们越来越多,只是那离皇上最近的元昭宫却始终没有人住进去。
当年的事情记得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传言元昭宫曾经住着皇上真心爱过的男人,可惜佳人早逝,芳魂难觅,元昭宫便成了皇上唯一的念想。
这些传言也只是在私下里流传,没有人敢问到皇上面前去。
至于那个被皇上宠爱之人姓甚名甚,长得是何模样,有何喜好,更是无人知晓,自然也就无人仿了他的样子去博得皇上欢心。
至于先前就在后宫里的那些老人们自然也不会将戚妄的事情说出,好让后来人模仿戚妄来获得皇上恩宠,他们巴不得彻底抹去戚妄的痕迹,让皇上不要再想起他来,否则的话,若是皇上再起了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他们哪里能落得个好?
戚妄的名字渐渐消失在了后宫里,慢慢地也就无人知晓了。
皇上偶尔会去元昭宫坐坐,只是随着政务繁忙,慢慢地也就不去了。
那个曾经深爱着的男人,最终还是跟着岁月一起褪去了颜色,藏在了她记忆最深的地方。
皇上以为自己会忘了戚妄,然而直到她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从未忘记过那个男人。
“妄郎,你真的是好狠的心肠……”
弥留之际,皇上躺在元昭宫的床上,她的双眼已经变得浑浊,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花朝节上遇见的那个少年。
她给了他想要的,他对她有没有一点点的爱?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皇上含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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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国的教坊司便是花楼,是女子寻欢作乐的地方,而供她们取乐的便是男子。
像是容貌才情俱佳的男子,自是可以卖艺不卖身,靠着才情吸引人,自有那喜欢风雅的女郎追捧他们,而他们也因为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在教坊司的日子自然要好过许多。
然而教坊司并不是只有顶层淸倌儿,女郎们来寻欢作乐,淸倌儿用来附庸风雅,而其他的自然是用来潇洒快乐的。
而伺候这些女郎的则属于中等郎君,一日接客还有个定数,保证他们的身体不会有太大损伤。
而最下等的便是魏延这样子犯了大事儿被充入教坊司的侍从,他们因为犯了绝无可能赦免的案子,是决不许从教坊司赎身的,这样子的人教坊司自然也不会看中的。
年纪小一点儿的还能培养培养,说不准能养出个淸倌儿来,但是年纪大已经定了性了,便直接做了最下等的侍从,每日迎来送往,一日不得歇。
女郎每月还有身体不适的几日,可以歇息歇息,魏延这样子的男子没有不适的时候,自然也就不需要休息了。
刚进来的时候,魏延受不了这种屈辱,也想过要反抗,然而教坊司这地方见多了他这样子的人,除了那些一进来就寻死的当得上是烈性人,像是魏延这样子只是反抗却并不想寻死的人,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教坊司的手段那岂是常人可以想象的?魏延在里面吃够了苦头,终于老实了下来,乖乖地认命了。
不认命也没法子,那些手段他过去想也不敢想,简直是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人格都要被消磨掉了。
过去魏延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觉得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屈服在女人的淫威下的。
然而当他落到教坊司这地方后,他自己所以为的自尊傲骨全都不存在。
很多进了教坊司的男子为保清白自尽了,而教坊司的人不会阻止别人自尽,若是魏延想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尽,这样也就不会受到折辱了。
然而他贪生怕死,他不敢寻死,又不想接客,自然是要被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