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没有出征的日子,郭侃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立在城头之上,环视着这座在自己管辖之下,开始越发兴旺的城池。
视线的最远处,是一片刚整治出来的水田。
去年,在秦子绪的主持下,稿城县出人、真定府出钱,挖出一道水渠,引来滹沱河的水,又沿河修了一条长长的水坝,让稿城县第一次拥有了可以种植稻子的水田。
一个光着脚的农夫,正从田里拔出沾满烂泥的双脚,探进边上的水渠,将脚荡净。而后坐在水渠边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看着这一片已经布满嫩绿色的水田。良久之后,才在其他人的招呼声中离去。
再近一些,是稿城军原来的营地。
如今,里面住的全部是稿城百户以上的文武官员。整整齐齐的一座座小院落,如星拱月般,围着中间一座雕梁画柱的高大院子。
再近,则是那幢显得有些孤零的酒楼。
郭侃不禁皱了皱眉头,这酒楼已经转出好几手,可让他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把这酒楼经营成功。看来,明天得交待秦子绪,干脆给拆了算了,放那委实碍眼。
郭侃的眼睛,随着渐渐退去的光线,扫了一眼开始溶入阴影之中的那座王府。
王府的侧门似乎微微一动,随即又陷入沉寂。
有人从和林过来了吗?郭侃念头刚起,眼中却感到一阵阵的酸涩。
他每日里,其实最享受着的就是这一段稍纵即逝的时光。在与夕阳对视近半个时辰之后,闭上眼,让每天剩下的阳光,从自己的眼皮上抚过之后,再消逝于天际之中。
这种感觉很舒服,令郭侃觉得自己在与阳光拥抱,在这阴阳交割之际,去感悟飘渺之中的天道。
于是,即便是乌云蔽日,甚至是雨雪满天,他也依然会一身银铠白袍,在此傲然而立。
良久,身后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郭将军——”
郭侃轻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再次向四周扫视一圈,而后抖了抖衣袍,走下城楼。
步出稿城西门,郭侃似乎又回到了人间,一阵烦躁感从四周向他汹涌扑来。
自从四年前升职为千户,并领稿城县令至今,在仕途官职上一直再没有上升的机会。
都是那场该死的高丽之战!
不过,真定府实在太小了,除了自己的义父史天泽之外,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万户。
而稿城县就更小了,一些日常琐事,根本无需自己出手,秦子绪便会处理得一清二楚。
这些年,虽然自己总是利用一切机会参与对宋之战,但是依然一无所获。
北地总的军队数量虽然远远少于宋国,但打仗,根本就不是人数多少就可以决定胜负的。否则当时女真人也不会喊出“满万不可敌”的自负之语;蒙古人也不会只凭着十多万的军队,灭了拥有百万兵力的金国。
宋国之所以能支撑这么多年,在郭侃看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蒙古派来的统帅太弱了!无论是塔察儿、口温不花还是察罕,都属于目光短浅之辈,眼中只有某一座城某一支军队,只想着抢一把便走,却不知道如何从根本上去将削弱宋国的国力。
他们不懂得整合北地汉军,不知道如何将这些汉军的战斗力发挥到最大,也不知道怎么将蒙古人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没有水军、不会造船。
不懂得用间,不知道渗透。
甚至对于宋国的朝廷动向都根本不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