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些尴尬,诸多幕僚,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
一声悠然的叹息,突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末座很不起眼的位置上,坐着的一个年过三十儒生。
此人姓郝名经,字伯常,河东陵川人,原为张柔家中西席。
郝经为人鲠直,投靠忽必烈时间并不长,平日里总喜欢把他最尊崇的赵复与元好问挂在嘴边,便与其他幕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主动跳出来转移大伙的注意力,是件好事。
不过见到是郝经,刘秉忠又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会不会又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郝经一脸肃然,站起身整冠而拜,朗声说道:“自古行天下者,以德不以力。今宋尚无败亡之像,而我军空国而出,内虚于外,民苦于外。天下,危矣!”
“一派胡言!”座中立时有人,毫不客气地出声反驳。
郝经却不为所动,“皇长子战死沙场,此为上天警示,我王当引以为戒!不如屯兵不动,颁行德政,施恩于民,招贤纳士,笼络守臣。如此方上合天心,下从民望,时至而动,可轻取宋国。”
忽必烈听着,脸上现在略微的怪异之色。
这场战,他当然不想打。并不是怕打不过宋国,而是因为即使打下了,功劳也是蒙哥的。
不止如此,宋国虽然懦弱,但是正如郝经所说,并未显露败亡之象,此战最多重挫宋军,想要灭宋,完全不可能!
忽必烈倒是没有想到,麾下幕僚无数,能有如此见地并敢于当面说出的,郝经却是第一个。
“伯常此言谬矣!”李德辉起身说道:“宋兵羸弱,所凭者,无非江淮天险。我军三路齐发,只要大汗攻下重庆,顺流东下,汇合我军,必可得奇功!”
“若是,大汗攻不下重庆呢?”郝经冷然问道。
“你——你,竟敢公然质疑大汗军威?”李德辉不可置信地指着郝经。
看到忽必烈微蹙起的眉头,刘秉忠终于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的主子,显然根本就没想过要好好地打一场对宋之战!
刘秉忠望向另外一个沉默的幕僚,眉尖一挑。
一个年近五十的儒士,迎着刘秉忠的目光,微微颌首。此人商挺,原为东平严忠济帐下经历,颇有经济之能。是刘秉忠此次南下时,邀约而至。
用这样的新人来试探,哪怕说错话,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商挺站起身,拱手一礼说道:“商某,觉得郝先生,言之有理!”
李德辉有些发怔,他的眼神在商挺与刘秉忠之间游移片刻,便有些不自信起来。
“蜀道险远,大汗亲身涉险,其实不妥。王爷若一意攻宋,一样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地。不若留于后方,前线,指派一位勇猛之士,足矣!”
忽必烈眼神继续闪动,他当然不想亲临前线,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没有太大意义。不过,单凭商挺的这个台阶,还是不够!
在刘秉忠鼓励的眼神之下,商挺继续说道:“保州张柔、真定史氏,兵力全出,如今河北完全空虚;东平严氏,同样如此。益都李璮,首鼠两端;东北南京府,更是狼子野心,若是在此时心生叛意,谁来抵挡?
蒙古国王军以席卷天下之势攻掠宋国,然内忧外患,若坝上群蚁,伺机而动。
属下以为,攘外必先安内。攻宋,操之过急,必将反噬己身!”
忽必烈眼光瞟向刘秉忠,刘秉忠却陷入了沉思。
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王爷根本就不想打这一战,但是用什么理由退兵,这还真的是个难题!
等不来刘秉忠的反应,忽必烈又看向身边的一个老者。
此人姓杜名瑛字文玉,年已过五十,身长七尺,颌下轻飘的三缕美髯,让他看上去,犹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