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一鸣的眼前，只有那部手机。
屏幕停留在一篇帖子上：
#大瓜来了！纯情系花白天上课晚上开房，脚踩十多条船#
几百条评论都被标了红，一看ID，全都是自己找的水军发的。
呃……
还真不算是冤枉他……
貌似上一次遇到那个女人，是他为难了宋雨晴，找来辅导员，逼着她道歉之后。
该不会……
那个女人两次找上他，都是因为他招惹了……宋雨晴吧？
尖锐的指尖划过地砖，刺耳的声音，叫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康一鸣的思绪被拉回，再看手机，屏幕上的帖子消失了，只剩5个血淋淋的字：
【去论坛认错】
唐一鸣不是孟菲菲，他的命金贵着呢，比谁都要惜命，不敢生出半分的抵抗情绪。
那个女人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为什么要与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至于宋雨晴……
他真的是怕了。
以后见到她，绕道走便是。
……
三人一晚没睡，码着各自的认错信。
第二天上课之前，先后出现在了造谣帖的评论区内，挂在了置顶的位置。
每一封认错信的篇幅，都规规矩矩地达到了1000字，态度认真，言辞恳切。
在认错信中，肖苗苗、孟菲菲、康一鸣三人，不敢有丝毫隐瞒，老实地交代了各自的行为。
怎么跟踪拍摄的照片？
找的水军花了多少钱？
如何解决水军的ID？
……
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虽然这个点，不是上网的高峰期，仍有不少同学在论坛闲逛，第一时间吃上了大瓜，以病毒式地传播速度和效率，传遍了整个校园。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一个富二代、一个学生会的、还有一个寝室室友，三个人联合起来冤枉一个女同学，太无耻了，气死你爹我了】
【三个人一起针对她，她本人就没什么问题吗？】
【楼上的是什么受害者有罪论，建筑系系草刚发了澄清帖，链接拿走不谢，所有出现在照片上的男生都来认领了，完全就是莫须有的捏造】
【没有人觉得这个宋雨晴不简单吗？24小时都没到，那么短的时间内，不但查出了发帖人和水军的ID，还让三个造谣者发文认错。不是我阴谋论，ID和认错信会不会是她自己伪造的？】
【眼瞎及早去医院治治，不要瞎哔哔，没看到这三封认错信，是用本人的ID发布的吗？其中一个富二代，一个是学生会的，拥有论坛的管理权，你去盗个号试试】
【好阔怕，那个发造谣帖的还是她的室友，不敢想象，每天睡在一个屋子里，同你笑着打招呼的室友，居然是第一个拿刀捅你的人】
【防火防盗防室友】
【我有一表姐，就是黄谣的受害者，就因为长得漂亮遭到了嫉妒，真的是太气人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种随意造人黄谣的，就该被抓起来，让警察叔叔好好教他们做人。】
【听说学校都找宋雨晴约谈了，如果不是这几封认错信让真相大白，她就要退学了】
【受害者被冤枉，学校强制退学。迫害者发认错信了，学校呢？是不是该发表个态度了】
……
宋雨晴上完上午的语法课，才有时间打开手机，刚点开那篇造谣帖，就看到了评论区置顶的认错信，造谣的三个人一个不落。
黑猫大人的效率不错，回去给它开个罐头奖赏一下。
宋雨晴在造谣帖里，又发了一条信息：
【自以为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不辨是非，毫无口德，对谣言受害者肆意辱骂的键盘侠，限时24小时，在评论区内为各自的不当言辞道歉。逾期后果自负。】
信息一发出，立刻引发了新一轮的激励讨论。
【那么刚的吗？刚收拾完造谣的，就开始收拾键盘侠了】
【差不多就得了，别得理不饶人】
【言论自由】
【对不良风气发表下看法就那么较真，以后大家见到不平事，还敢为正义发声吗？】
【别以为打着“为正义发声”的幌子，就能“按键伤人”。有些喷子骂人的话，真的不堪入目。把人家骂得那么难听，人家只是要个道歉，不过分吧？】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这帮键盘侠是该整整了】
……
有些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不愿意道歉，想要悄咪咪地将自己的发言给删了，却是发现，无论他如何操作，就是无法删除之前的发言。
一部分选择了认错，另一部分当起了鸵鸟，总以为法不责众，以为可以逃过一劫。
浩子设置了一个小程序，每过两个小时，都会给那些鸵鸟发一条私信。
【倒计时XX小时。尽快在评论区内为你的不当言辞道歉。逾期后果自负！】
陆陆续续的，有不少鸵鸟认清了现实，从沙地里探出了自己的脑袋，老老实实地道了歉。
总有些冥顽不灵的，想要蒙混过关。
距离截止时间，仅剩最后半个小时，宋雨晴又让浩子发了一波催促的私信。
她已经给足机会了，再不道歉，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24小时一到，宋雨晴让浩子整理出了ID名单。
眼睛微微地眯起，她在名单中又看到了一个熟人的名字。
纠结了一下，还将那人的名字删了，将剩余人的名单发到了论坛，送上了第二弹。
被点名的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了大半天，似乎没了后续，彻底放心了下来。
造谣这种事，就算是大明星遇上了，最多就是发发律师函。
更何况，他们只是跟风说两句，对方又没受到损失。
他们就不信了，那个宋雨晴还能比大明星更刚，将骂过她的人都给告了。
讲真，这事还真告不了他们。
所以一开始，宋雨晴就打算私了。
给黑猫大人亮了亮刚下单的罐头订单，然后将惩罚名单递交给它，“他们只是招惹了口舌是非，下手轻些，别像上次整康一鸣那般，把人弄断了腿。让他们一周睡不上安稳的觉就得了。”
有了美味的猫罐头，黑猫大人非常好说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叼着名单的样子，是自己从前最看不起的狗样，欢欢喜喜地甩着尾巴，钻入了阴影之中。
这一次的造谣风波，对宋雨晴的最大影响，就是学院给她调整了泰语课的上课地点，不用去老师的出租屋了。
师生俩终于在外语楼拥有了一间自己的教室，就是位置不咋滴，在顶楼的最末一间。
幸好宋雨晴的体力好，不然每次上课，光是爬楼梯都能让她累趴下。
师生俩都是机械盲，教室内的多媒体放映设备捣鼓了大半天，连怎么个操作的方式都没整明白，最后只能让跑腿鬼，从老师家里将电脑搬了过来。
这般折腾下来，宋雨晴的下课时间，被拖延了近一个小时，待她离开教学楼的时候，楼里空荡荡的，其他的学生早就走完了。
没了白日的喧嚣，黑夜下的校园显得有些清冷，被冬日的晚风，染上了几许萧瑟。
宋雨晴将衣领拉高了些，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雨晴。”海涛等在她下课必经的小道上，笑着打了个招呼，“那么晚才下课？”
“嗯啊。”宋雨晴道，“对放映设备不熟悉，弄得晚了些。”
海涛关心道，“论坛上造谣你的事都解决了吗？”
宋雨晴微微点了下头。
海涛不经意地往宋雨晴的身后瞥了一眼，眉眼含着笑意，“能帮上你的忙，太好了。”
海涛所谓的帮忙，只不过是在江昱找上他后，澄清了他同宋雨晴的同框照片。
对照十几张照片，翻遍了整个校园，找齐了所有的绯闻男主的是江昱。
海涛不过是发了短短的一句事实声明。
听了他刚才的话，不了解实情的，还以为他帮了多大的忙呢！
宋雨晴眸色淡淡，“【那片海】是你的ID吧？”
原本灿烂的笑脸突然僵了下来。
海涛没有想到，她竟然发现了。
评论区中疯狂咒骂宋雨晴的键盘侠中，就有他一个，用的正是【那片海】这个马甲。
之前宋雨晴发的第二波追责名单中，海涛没有见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侥幸躲过了一劫。
原来，
是要亲自看他的笑话。
他早该想到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挖出了那么多人的身份，必然是一个厉害的黑客，怎么可能漏了他一个。
所做的龌龊事被揭穿，宋雨晴想过，他或许会表示惭愧，或许会感到后悔，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装起深情。
“都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在知道你和那么多人暧昧不清的时候，我才会那么生气，冲动地做出了伤害你的事。我一直都在后悔，那个时候，我不应该听信谣言的。雨晴，你会原谅我吗？”
打着爱的名义，就能肆意辱骂人吗？
这种爱……
也太可怕了吧！
没有将海涛的ID公布在第二波的名单上进行追究，便是宋雨晴最大的宽容了，怎么还有脸让她原谅？
她给过了道歉的时间，是对方一直心存侥幸，即便被她揭穿，也没有半分愧疚。
“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
宋雨晴没有那么圣母，没法原谅对方。
“找到了金主，就想将我踢开，彻底撇清关系。”海涛轻嗤一声，收起了虚情假意，镜片后的双眸翻腾着怒意，“先是和陆南表白，陆南出国后转身就傍上了江昱，之后又和越智静司一起约会，暧昧不清。你就是一个健货，我有说错吗？”
海涛紧紧地抓着宋雨晴的肩膀，双目通红，像是要择人而噬的野兽，“如果我像他们一样，投了个好胎，是一个富二代。你是不是也会跑来跪舔我？”
“放开她！”一道身影冲了上来，一把扒开海涛的手。
宋雨晴落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目光上移，看到了陆南那张清俊的脸，“你怎么来了？”
海涛，“是我引他来的。”
他故意向陆南炫耀，帮雨晴找出那些造谣者的ID是自己，引起了陆南的嫉妒。
然后顺嘴提了一句，晚上要接宋雨晴下课。
陆南果然跟着来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宋雨晴最在意的人，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本来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你。”海涛对着宋雨晴嘶吼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宋雨晴一脸黑人问号。
明明受到伤害的是自己，对方反倒是摆出了一副受害者的架势。
“我爸说得对，女人都是健货，为了钱什么都可以抛弃。”海涛的样子很不正常，像是疯魔了，癫狂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露出了凶狠的光，“我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你妈没有抛弃你。”宋雨晴缩在陆南的怀里道，“她就在你的身边，一直保护着你。”
“在哪？”海涛嗤笑着，转了个身，“我怎么没看到？”
宋雨晴，“你看不到她，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母亲对子女的爱护，纵使在死后，未曾有丝毫消散。
甚至在化作鬼后，这种爱护越发浓烈，达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
宋雨晴曾见过一个倒霉蛋，在打篮球时不慎撞了海涛一下，便惹来女鬼的恨意，狠狠推了对方一把，让他摔断了腿。
这也是为什么，和海涛同桌两年，宋雨晴和他相处时一直小心翼翼，就是担心惹怒了他身后的女鬼。
即便发现他是辱骂自己的网络喷子，也将他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了。
这个女鬼执念太深，不好对付。
“你撒谎！”海涛不信，“我妈嫌我爸穷，赚不到钱，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
宋雨晴为女鬼感到悲哀，“这些话是你爸跟你说的吧？”
死了都要背上骂名。
“即便你妈真的跟人跑了，亲朋好友之间的联系是切不断了。你回想一下，那么多年，你有收到过她的消息吗？”
“……”
宋雨晴的分析，让海涛动摇了。
如今想来，他确实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那个女人出国后的消息。
每次提到那个女人的时候，爷爷奶奶都是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瞒着他似的……
父亲怕他触景生情，甚至搬了家，同外公外婆断绝了联系。
真的有些不正常。
但是，
对于父亲的信任，最终占了上峰，“我爸是不会骗我的！”
对于那个女人的憎恨，早已深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努力到现在的动力。
他要让那个女人看看，被她抛弃，他一样能和爸爸活得很好。
甚至比她在的时候，
更好！
陆南，“你的妈妈，是不是烫了齐肩的卷发，喜欢穿红色的裙子，带着珍珠耳钉？”
那么多年过去了，海涛早就对那个女人的容貌淡忘了。
但是临别时，她刚烫好的卷发，她所穿的红色裙子，所带的珍珠耳钉，却是怎么都忘不掉。
海涛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的？”
陆南，“我看到的。”
“不是说那个女人死了吗？她的照片都被我爸扔了，你从哪里见过她的长相？”海涛笑声轻蔑，满满的不信。
宋雨晴却是相信的。
在她的视线中，那个女人此刻就烫着一头齐肩卷发，穿着红色的裙子，戴着珍珠的耳钉，右边的脸颊还有一颗痣。
她有天眼，能见凡人之所不能见。
问题是：
陆南是怎么看到的？
陆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类似眼药水的小瓶子。
宋雨晴认出来：
那不是社团活动上，大小姐带来的吗？
陆南，“瓶子里装的是牛眼泪，把它抹在眼睑上，你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要……抹吗？
抹上之后，如果真的看到了那个女人，是不是说明，她早就死了。
父亲灌输给他的十多年的恨，会不会……
全成了一场笑话？
海涛犹豫着要不要接过这个瓶子。
或者，更准确地说，
他在害怕。
害怕真相被揭开，他将难以面对。
无论他有没有做好准备，装着牛眼泪的小瓶子，已经向他丢来。
下意识地，海涛往后退了半步。
瓶子划过空际，悄无声息，却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悸。
不知何时瓶盖松动了，随着瓶口的旋转甩脱出去，连同着瓶子中装着的液体一起洒落。
海涛慌乱地伸出了手，可惜……
已经晚了。
一滴牛眼泪都没接到。
他蹲下身子，追逐着洒落的真相，只在地上找到残留的水渍。
颤抖的手按着在水渍上，又往自己脸上抹去。
水分迅速干涸，眼睑之上只留下脏兮兮的土灰。
海涛往四处张望了一圈，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似癫似狂，“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在骗我。”
哪来的女鬼？
他什么都没看到。
“女人都是骗子！”他的脸扭曲起来，狰狞地扑向了宋雨晴。
宋雨晴并没有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