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七八月份。
可是记忆中传承了几千年的春夏秋冬四季,似乎早没了它们原本的意义。
这个世界,近乎完全变成了灰白色,有了它更独特的味道。
举目一片绿意,似乎只是久远的梦中幻想。
而今剩下的,只是路边、旷野倔强的不肯倒下的黑枯老树。
甚至在经年风蚀之下连本来面貌都已不见。
再抬头望去,云层层叠,黑云密布,天空昏暗。
太阳吝啬的不肯投下半缕光束。
呜咽的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裹挟着不知由来的碎灰,或卷成一股旋风,或简单粗暴的横扫。
太阳温吞的挂在天边,虽还在一日一日轮转。
但却是像死寂了一般,带不来半点温暖。
失修开裂的柏油路上行人寥寥。
偶有几道身影也是行色匆匆,裹着厚厚的棉衣,像一只又一只不胜严寒的鹌鹑。
同行者连话都不敢讲。
生怕裂面的寒风灌进嗓子眼,驱散体内那为数不多的温暖。
…………
“太冷了,实在太冷了!”
秦七月暗自嘀咕,他也是这空旷马路上,零星几人中的一员。
一个国办生命维持基地的小领导。
自十六年前那长达半月的永夜之后,天地气候突然骤变,仿佛末日。
之后国家快速响应,筹备。
生命生产、维护基地这类机构应势而生。
秦七月由于工作能力强,兼之处事圆滑,人情练达。
入职三年,就升任成了部门小头头,手底下管着二十几号人。
当初那场天地巨变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先是气温陡升,本已腊月飞雪的季节,却突然之间天若流火,温度一度飙升到七八十度。
并且持续不降,高温无情炙烤三年之久。
各地火灾不绝,地震频发,电力常年中断,生产无以为继。
更甚者,由于持续高温,地下有毒气体蒸腾释放。
种种闻所未闻的疾病肆虐。
两年下来各地人口锐减,十室九空。
有些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堆积如山,只能由专人草草就地火化。
痛苦、绝望、恐惧交织。
哀鸿遍野,人间炼狱,不过如是。
紧接着,气温又突然骤降,一直酷寒至今。
不见回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肆虐无解的疾病在极寒下,突然销声匿迹。
活着虽然艰难,但好歹能活下去。
加之政府在各方面的援助,那些有幸存活下来的人,渐渐摆脱了灾变之初的阴影。
……
“得走快些了,早点回家还能赶上新闻。”
秦七月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道路两侧一排排死寂的建筑。
紧了紧身上的灰色呢子大衣,压低帽檐,悄然加快脚步。
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二。
有幸家里父母还健在,身体康健无病。
比世界上大多数人要幸福太多。
至于说到了这样的年纪,为什么不结婚,那是不敢想的。
生命实在多艰,不想让后代跟着遭罪。
生命是顽强的,可人是脆弱的。
十六年前那一幕,深深刺痛了当年那个心灵还稚嫩的他。
无数人,无声无息的死去。
无边无沿的血与泪,从惊悚恐惧到麻麻木木。
从悲恸大哭到寂然无声。
大悲无泪,大恸无声,人世间的悲怆总是相通。
那一段时间每每午夜梦回,脑海里总是闪过那一张张脸。
或年长或年幼,熟悉的与不熟悉的。
悲泣、无泪、空洞、麻木,绝望
……
秦七月觉得自己是受上天眷顾的,父母躲过了那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