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必说如果明天夜里再去交易会,是否要在选择共舞,反正不会比今夜糟糕,反正不会比今夜更尴尬。
午夜时分,孤男寡女。
同处酒店的客房,当然是要说正经事。
迈克罗夫特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我观察了卖古币的西蒙,他的鬓角处有一块白斑,像是沾上了化学试剂造成的。钱币、白斑,这两者可以推导出一个词。”
什么词?
“假的钱币。”
迈克罗夫特知道这不是大众化的知识,只能将其推到不存在的亡夫身上。“以前,我听亡夫提过,假币制造的猖獗。是要用到特制机器与一些酸性化学试剂。”
“您真是观察入微。”
玛丽很会选择性赞美,避而不谈今夜出现频率有点高的亡夫先生,而是一本正经地也说起她的发现。
“西蒙出售的钱币确实有点问题。那些欧洲古钱币还没纰漏,但东方钱币就有问题了。比如其中的「崇宁通宝」,是宋徽宗的御笔亲书刻字,但仿制品没有瘦金体应该有的刚劲有力。”
也不奇怪。
即便是在东方能写一笔完美的瘦金体也不算多见,对于西方人想要制作模胚来造假就更有难度。
“不只钱币。我觉得几幅油画也有问题。”
玛丽说不出具体数据,“虽然从纸张到色泽都很具有时间沉淀感,但总有一些怪怪的。”
怪在哪里?
玛丽只能说是眼缘与感觉。
那么她凭什么以此确定?才会不说曾经搞过《手把手教你识破仿造的世界名画》。
那个项目,差点有过一个截然不同的名称《手把手教你仿造世界名画》。几个单词的差异,天差地别的主题思想。
当下,迈克罗夫特却能补充实证。
“您的直觉是对的。比如其中一幅伦勃朗的作品,我在巴黎的私人藏家处见过一模一样的画作。”
比起混乱的赫尔墨斯交易会,私人藏家能够明确表述画作的来历传承脉络。
也许,这不一定能证明谁持有了真画,但至少能怀疑交易会的物品有点问题。
此刻,两人达成一致,赫尔墨斯交易会售卖假货。
想得更深一些,赫尔墨斯社团内部藏着一个造假团伙。
“造假,或许就是赫尔墨斯社团看中发明创造者的理由。”
玛丽可不认为主办方鲍尔奇会毫无理由地优待她。“没听说赫尔墨斯社团投资哪一种新型发明。和其他专门投资新专利的机构不同,这个社团寻觅创造者另有企图。”
“比如让沃勒·雷吉成为某款仿造品的制造者。”
迈克罗夫特表示这能解释沃勒所谓的谢礼金从何而来,“不是见义勇为,而是卖出了某款不能对外言说的机器。”
某种便于制假的机器。
它注定只能存在于黑暗中,而发明制造者也见不得光。
或许,沃勒一开始是无意识的。
比如他制造了什么,而无意识地被拉上赫尔墨斯社团的贼船。社团内有其他的改造高手,改造了机器。
沃勒·雷吉没有强硬的背景,他甚至都没上过大学。
大学不仅意味着高等教育知识体系,也意味着一圈人脉资源。
前者,尚能通过自学获得。
后者,却需要契机与运气。
“well,如果我们推论的造假一事是真的,赫尔墨斯社的鲍尔奇之流显然会喜欢吸纳沃勒这类人。他孤立无援,也找不到可靠的帮手。”
玛丽在心里补充,相对而言,鲍尔奇就不该招惹她。像她这样的,除非心甘情愿地被人所利用,否则就一定会把试图驱使她的组织搅得天翻地覆。
眼下,迈克罗夫特不由往深里思考。“赫尔墨斯,古希腊十二主神之一。他司管着商业与畜牧,也保佑着旅行者与小偷。
赫尔墨斯社团可能从一开始就明确了主旨,那不是一个正大光明的社团。除了售卖假古董,还会卖其他假货吗?”
其他什么假货?
答案,已经在刚刚的谈话中。
“假古董,没有直接做假钞来钱快。”
玛丽想起这里是波士顿,如今美国制造业最发达的城市,也是国际贸易重要港口之一。“也许,制造的还不是一个国家的假币。”
金本位的时代,英镑在国际货币中占据核心地位之一。
迈克罗夫特几乎能确定沃勒最初要递出的情报,是和金融市场被扰乱相关。大量假币流入市场,肯定会冲击各个行业。
目前,一切尚且只是推测。
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比如制假的模板、机器、场地在哪里?有没有假币流入市场的账目等等?
“顺藤摸瓜。”
玛丽取出了交易会上西蒙给的名片。“既然西蒙说半个月内给我魔力硬币的消息,他应该去前往造假大本营。”
如何跟踪就成为了新问题,这却不必在深夜做决定。
‘铛——’
时钟指向了凌晨一点。
“其他事,等天亮后再说。”
玛丽没想大晚上地翻开地图制定跟踪路线,现在她只想快点洗个热水澡,然后与大床约会。“罗曼夫人,晚安了。”
“晚安。”
迈克罗夫特当然不会挽留。在解开了沃勒的秘密后,大问题不见了,小烦恼就冒头。
赫尔墨斯交易会之行,他可能无法避免地露出了破绽。
今夜,他踩了明顿先生三次。
上帝作证,作为女步的初学者,如果满分一百,他毫不谦虚地可以打八十五分。偏偏,作为三十多岁的罗曼夫人,哪怕跳不到满分,也该是九十五分才对。
十分之差,足以说明问题。
迈克罗夫特试图挑剔一下明顿先生的舞步也不熟练,但现实太残忍了。
有对比有差距,明顿先生的男步是跳得没他好,但比罗曼夫人的女步要好。起码今晚他没有被踩。
这矛盾吗?
不,一点都不矛盾。
此时,急需一块小蛋糕缓解情绪。
迈克罗夫特却灌了一大口淡水。
是了,是了,别忘了见鬼的罗曼夫人不喜欢甜食!这种坑人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另一侧。
玛丽回到了下一层楼自己的房间。
进门,先确定房内无异状。然后换鞋,准备洗浴间。正要摆放好换下的男士皮鞋,就看到了上面的脚印。
玛丽取来了擦鞋布,刚刚要擦掉鞋面上被踩过的痕迹,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下一刻,她拿起了皮鞋。
仔细回想起舞池里的一幕幕细节。从交握的双手,到两人的舞姿,还有男女皮鞋的不同尺码。
室内很安静。
倏然,玛丽对着皮鞋缓缓笑了。
她可能发现了一个罗曼夫人的大秘密。不,也许不能称其为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