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围绕着美国陆运交通权的战争之激烈,是从公司之间的金融战演变成为了司法战。比如一支新股发行如何才算合法,这在《证券法》尚未问世的时代是一个尖锐的大问题。
卷入此战的绝不止经纪人、证券商、各大公司,还有政客与法官们都为自身的利益而战。
正如英格兰《弗雷泽杂志》所言,纽约有一个独特传统,想打赢一场官司不只要花钱请好律师,更要花钱‘聘请’暗中值得信赖的法官。3
一只股票的涨或跌,谁能拥有聚宝盆般的铁路控制权,它并不是简单的商业行为。比如贿赂法官,从司法层面推出法条,或遏制或帮助某一方势力获胜。
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商、政、司法几乎无处不**,公平交易从不存在。
当下,没有投资,只有投机。
华尔街每天上演着天堂地狱来回横跳的现实,多数人的钱包并未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偏偏绝大多数人一旦踏入此地,直到倾家荡产都没有想过及时止损。
去年,一场铁路股票权大战终在精疲力尽时结束。
有的人成为资本新贵呼风唤雨,有的人一贫如洗再无翻身之日。
“下午好,明顿先生。”
韦斯莱记者热情地招招手,神采奕奕地根本看不出曾经遭遇过棺材活埋之灾。
玛丽微笑点头,“有段时间不见,您看起来一切安好。”
“当然,揭露赫尔墨斯社的造假团伙能让我开心好几个月。”
韦斯莱记者再次感谢了救他于死神之手的恩人。“明顿先生,今天我还能站在教堂前,一是感激上帝保佑,二就是感谢您及时施以援手。我一直想要送上诚挚的谢意,最近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一个多月前,为明顿先生匿名刊登乘坐热气球注意事项的稿件,那根本算不上谢礼。如果要以发行某类文章作为谢礼,那必须要牵线搞一个大的才行。
韦斯莱直说来意,去年结束的铁路金融战给华尔街的冲击非常大,大到让混乱不堪的华尔街都意识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纽约证券交易所与公开交易所,两者有了合并的明确意向。此后便于制定华尔街的监管条例,不能让投机商们再像以前那样随意操纵市场。”
抓住时机,此时正好让人们更直观地意识到华尔街此前有多乱。
“趁着改制的风口,不妨写一本相关论著揭露华尔街的过往。要知道,此前可没有一本相似书籍问世。”
韦斯莱知道不仅是他会萌生此类想法,总有些胆子大的人敢于说实话,但别人不似他已经找好了发行渠道。“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您,智慧、勇敢、善良,您可能有兴趣成为主笔者。您觉得呢?”
两人并没有找一家咖啡厅坐下来商量,而是站在三一教堂之侧的马路上直接聊了起来。
玛丽觉得这个地点选得好。
所谓隔墙有耳,不如站在马路上商议,来往人员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根本听不到他们低声交谈的话。
此刻,玛丽看向沐浴在初春阳光下的三一教堂。甚是怀疑韦斯莱究竟是来送谢礼的,还是来给她挖大坑的?
借着热气球绯闻,她也算名声大噪。那只是以娱乐新闻的当事人身份,与以华尔街混乱实况的揭露者是两回事。
“我并不享受出名的感觉。”
玛丽可没说假话,“能够侦破那场造假案,最该感谢的是波士顿商界众人的齐心协力,没有让劣币驱逐良币。”
韦斯莱记者脸色一苦,“难道您对撰写《华尔街金融乱局实录》没有半点兴致?”
那倒也未必。
玛丽尚未深入这个时代的华尔街,尽管股票报价机发明者的称号,已经让她为这条街上的大多数人所知。
这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深入勘察一番也不是不行。人无横财不富,她自认庸俗地也要投机几把,也可以顺带写一写考察实录。
“书,不是一朝一夕能写成的,总要实地考察操作才行。”
玛丽随即提出最重要的要求,“但有一点是前提,我不想透露真名。韦斯莱先生,您出面作为我的全权代理人,而我只留一个代号「,可以吗?”
做人为什么要那么低调?
韦斯莱很是疑惑,从年龄上来看他比明顿先生大十岁,犹记当年不满二十的自己非常张扬。
哪怕不太理解,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尊敬的生,这是微不足道的小要求,我毫无异议。”
“如此就好。”
玛丽装作没看出韦斯莱的不解,她不是故意低调,只是不想走在路上被人套麻袋。毕竟,套麻袋这种事只能她对别人做,绝不能发生角色颠倒。
揭露行业弊端,必要进入其中。
韦斯莱认识几位品性尚可的证券经纪人,就将明顿先生介绍给他们成为客户。
玛丽开始了混迹华尔街的日子。这个春天,她身处浮华世界,目力所及皆是金钱海浪汹涌翻腾。
入夜后的每场灯红酒绿,人与人的相识往来与感情相合无关,只与能赚取多少利益相关。
意料之中,虽然同在纽约,玛丽却没有再遇到‘罗曼夫人’。
她有种直觉,那位喜欢安静独处而厌恶东奔西走,如无必要并不可能出现在各种酒会上。
未能再遇,或许是好的预兆。代表着纽约维持着一定程度的风平浪静。
此时,纽约c大·数学系办公室,却是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上帝啊!为什么我会时隔两个月才看到这篇小论文?哦不,它绝对不小,一定会震动数学界。”
格林教授审核着一堆大学入学申请资料,万万没有想到,其中的一份有关概率论的论述答卷竟然让他拍案而起。
十九世纪中后期,概率论的发展在统计物理学中突破了古典意义,可是有关它的公理化体系并未成熟,远远落后于数学其他分支。
眼前!手中!
格林教授紧紧攥着手里的这篇小论文,让他窥见了概率论公理化体系建成的一种可能性。
这是谁写的?
它居然出现一位本科申请者的论述题回答中!
格林教授迫不及待地翻出了申请者资料,目光锁死在了「马克·明顿」那一行上。
“哦!我的上帝,是该死的偏见误导了我。”
格林教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是大学同学乔治推荐来的学生。
尽管明顿前来拜访时表现得彬彬有礼,但格林教授及其同事难免有了点偏见。
因为那一则轰动世界的热气球绯闻,总觉得那样高调花式追求寡妇的年轻男士不适合数学系。于是,那份申请资料被压在了后面再审查。
见鬼的不适合!
除非这篇论述是作弊找人代笔,否则明顿再适合不过数学系,更是各大顶尖学校都要抢的人才。
代笔与否,当面一试便知。
在数学理论面前,学识的真伪性非常容易分辨。
格林教授忽然无比悔恨地喊叫,甚至引来了同事的敲门声。
然后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响起,同事们纷纷表示赶快抓紧时间去抓明顿,哦不,是请明顿来面试。生怕这一位学生花落别家。
“嘿!格林,你一定不能错失明顿这位学生。这篇小论文的风格,有没有让你想起谁?”
亚瑟教授说到,“还记得我的学弟莫里亚蒂吗?十五年前,他大学毕业时发表了震惊学界的《小行星力学》,简直是近些年纯数学的巅峰之书。”
可惜,没有后来。
原来学界以为会多一位名垂青史的学术大师,但詹姆斯·莫里亚蒂入职英国北部一所大学的几年后就辞职了。
“快十年了,我听说莫里亚蒂成了商人,太可惜了。”
亚瑟教授摇摇头,“这次,我希望可以见证一位伟大数学家的诞生。多么巧合,明顿与莫里亚蒂,两人的首字母都是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