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元年,十二月丙申,【皇太子贤】上所注《后汉书》,赐物三万段。二年,春正月乙亥,上躬籍田于东郊。庚辰,京师地震。壬辰,幸司竹园,即日还宫。
何处春深好,春深上巳家。兰亭席上酒,曲洛岸边花。
始自周朝,每逢三月第一个巳日,人们于水边祭祀,洗濯手足。发展到后来,定三月初三日为上巳节,伴有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如曲水流觞,文人雅士相聚一堂,嬉戏娱乐,诵文作诗,譬如流传后世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正是诞生于永和九年的那次文士集会。
早与薛绍有约,他今日带我去曲江围观新科进士们的庆祝party,说白了就是一群全国最会考试的男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兼带吟诗作赋搔首弄姿啥的。听着有点无聊吧,偏时人就好这口,全长安城的人争相欲睹才子风采。
辰时,长安殿里乱乱哄哄,宫娥一壁帮我束胸一壁埋怨我不带她们同行。我喊口号似的指挥她们,不要裹的松松垮垮,以免暴露我的真实性别。
“使劲!再使劲!”
“公主可觉胸闷?”
“无碍,使劲。”
“公主可能允婢子随行?”
“诶,你们花朝那日已然去过曲江了嘛。”
“听说今科进士里有一人生的十分俊逸!”
“哎呀,你们看太子还看不够么?”
“婢子何得有幸。。。侍奉太子嘛!”
“宁心呢?我醒来足一个时辰尚不曾见过她。”
“她癸水来身,这两日腹内最是疼痛难受呢。”
“哦,我倒忘了,昨日她。。。”
正此时,鹃娘引着几人送来衣服,都是崭新男装,供我挑选。近前,鹃娘抬手压了压我胸前小丘,愁闷叹道:“若说身量,并不比宁心单薄啊,她正月已来癸水,你却。。。该给你预备进补药膳!”
我不以为意,心说我和宁心本是同龄人,饮食作息更是一模一样,虽不知体质是否一致,但都少病少灾的,估计我这一二年或者数月内也会和久违的‘好朋友’再会吧。
分神端详起眼前这位已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女人,她对我悉心抚育从无纰漏,武媚感念她的功劳,报以器重与嘉赏,她亦得宫人礼遇,日子自是过的舒心。年近而立,身材依旧丰腴不改,容貌却比我那年初见时明艳许多,眉眼里倒有点像前世某个交情不错的同事。女人嘛,其实有时候三四十岁的反倒比十几岁的小姑娘更有味道。
我偎着鹃娘,笑说:“娘娘不必为我担心,倒是阿妹,她这几日最是需人照料呢。”
“月晚懂事,”,鹃娘无不欣慰:“到底比宁心虚长一岁。”
及略觉胸闷,我示意宫娥可以罢手,低头检查她们的工作成绩,赫然一片平原,嗯,相当不错。
鹃娘积极地帮我挑选外出服,口中念念有词:“如何不能以女儿身示人?凡上巳,那些娘子们呀,衣裙配饰乃至熏香胭脂,莫不捡顶好的用于自身,誓要与繁花争艳呢。哎呀,你乃尊贵帝女,怎可败于庸脂俗粉?”
我玩笑道:“是我记错不成?前些日子,天后道我越长大越不受看,娘娘还同天后夸我,道我比之太子妃不逞多让,甚至比她更添一分出水芙蓉之清灵,既貌美若斯,便是我没那曳长绣裙、珠宝华翠做饰,料也可博人眼球吧?”
“你哟,”,鹃娘的手在我唇间轻轻拂过,笑嗔:“妮子惯是嘴上不肯落输!若论美貌,谁人能及太子妃?可在娘娘眼中,你横是顶好看的女子!”
母女二人逗趣之间,鹃娘依我往日喜好代我选了一套波斯传来的 ‘卡弗坦’,这类胡服外袍的下部两侧大开,形似近代旗袍却更为宽松,极宜骑马运动时穿。青碧长袍,缥色绸裤,腰系铜铁束带,不多配饰,只一个雪青香囊,千金难求的瑞脑香气十分美妙愉人。一人高的青鸾对舞铜镜中,那略眼生的少年正腼腆笑着与我对望,我轻摇叠扇,’他’也随之举动。
“如何?这位李十二郎可也潇洒倜傥?”
我装腔作势的笑问众人,宫娥们自是借机恭维,不拍白不拍,无不点头称是。
“公主英俊无双!”
“公主气宇轩昂!”
鹃娘被这突转的气氛逗笑,为我捋了捋耳畔碎发:“月晚真若为男儿身,切不能被外人瞧见!只怕大唐的女儿家再顾不得何为矜持,纷纷托媒求亲,二圣可就要作难了!”
芷汀打趣道:“没得烦恼,公主若为男子,便是亲王,可将那些女子悉数收入王宫,妻妾成群,岂不妙哉?!”
紧接着便有人顺她的话继续编故事,什么争宠啊洞房啊,多少有几个儿少儿不宜的用词,一群花样少女掩嘴羞笑,却掩不住对郎情妾意的无限向往。鹃娘揩着泪花,故作严厉的让各人散去各司其职,并催我速去向李治请安。
芷汀等人陪我同往还周殿,我忽想起一事,奇道:“我好些日子没瞧见杨思勖,他人何在?”
芷汀答道:“前番内侍省抽调宫人,他给借去了光禄寺,实是交了大运!哎呀,到底是杨丞的养子!顶替他来的人唤做‘苏安恒’,喏,那个白净高挑的便是了,模样上比阿杨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听说入宫前读了好些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