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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人愁 功败垂成太子恨(上)(1 / 2)


调露二年,春正月乙酉,宴诸王、诸司三品已上、诸州都督刺史于洛城南门楼,奏新造《六合还淳》之舞。

二月壬子,【霍王元轨】率文武百僚,请出一月俸料助军,以讨突厥。癸丑,幸【汝州】温汤。丁巳,至【少室山】。戊午,亲谒【少姨庙】。赐故玉清观道士【王远知】谥曰升真先生,赠太中大夫。又幸隐士【田游岩】所居。己未,幸【嵩阳观】及【启母庙】,并命立碑。又幸逍遥谷/道/士【潘师正】所居。甲子,自温汤还东都。

三月,【裴行俭】大破突厥于黑山,擒其首领【奉职】。可汗【泥熟匐】为其部下所杀,传首来降。

今春异于往年,虽近春末,东风料峭,若非正午,外出极需注意保暖,穿夹袄虽使人体态臃肿,毕竟能抵御寒气。偏就有那只要风度的爱美女性,不顾飒飒冷风,早早换上了轻薄纱衣,只为让闷了一冬的年轻美好的身体‘透透气’。好花知时节,洛阳宫的牡丹避着冷风,仍含苞欲绽,不知谁会是争春第一花。

二圣带队去春游,我这太平观名誉观主算是得了特赦,随便找谁替我主持诵经礼赞,自己拉着宁心把洛城玩了一个遍,看能不能巧遇一位‘白玉谁家郎’。如今女扮男装已不易蒙混过关,估计许多人都能看出蹊跷,却也只当我们是谁家侍婢,替主母出来办事。真有那浮浪儿,表面衣冠楚楚,举止也算文雅,可一开口就是问名问地址。我们也没得顾忌,直往大了说,把我那些叔祖、叔伯、堂兄弟们的大名一报,一听是籍属皇门宗室的奴婢,他们再不敢多问,立即告辞灰溜溜走了。

待二圣返洛,我又多了一项工作,武媚命‘掖庭丞’杨敬法教我通读《孝经》。我读几句便哈欠连天,杨敬法拿我没办法,只好笑道为什么我竟和小时候一样厌恶读书。每节课都很快结束,偶尔留下和杨敬法唠嗑,但他事忙,多会婉拒。有一次,我试探着向他打听东宫奴婢的选拔制度啊,他们会不会向他打小报告啊一类的问题,他十分警醒,正面回答我小孩子家家不该问的别瞎问。我于是猜想,武媚可能无法令东宫幕僚为己所用,但驱驰宫人为自己效力还是得心应手吧,不然她怎知赵道生的存在呢。

自除夕过后,短短三月,李贤的处境已无法简单用‘糟糕’二字来形容,他那个太子宝位坐的很不爽啊。

先是正月某天,武媚宣我们兄妹四人齐聚忆岁殿,请久未露面的明崇俨为我们一一相面,测福祸。并由他当场宣布结果,道我命中当有贵人,旭轮面相大贵,而李贤与李显的评语则截然相反。明崇俨指李贤面相刻薄难享富贵,李显则神武类太宗,命格贵不可言。众人登时错愕甚至惊惧,明崇俨此言无异于挑拨李显与李贤的关系,更尤其,他直言不讳,难道就不怕太子李贤因此而生怨?

武媚似乎也觉意外,但她较为镇定,平声对我们笑说:“明大夫虽擅鬼神之道,然世事多在人为,汝等需修持自身,终有大成。”

那天,我们和明崇俨一齐走出了忆岁殿。众目睽睽之下,李贤不以身份为重,出人意料的揪住明崇俨的衣襟。李显好意劝阻,李贤却恶狠狠的大骂李显’仅因贼道谬谶,你便妄想阻拦寡人?英王,牢记,寡人为君汝为臣!’。一句话骂的李显好不尴尬且慌怕,脸色煞白。自觉李贤言辞过份,旭轮想为李显帮腔,被我暗地拉住衣袖。

李贤厉声威胁:“你我所欲,彼此心知肚明!然而,我,李贤,现下以帝国太子的身份告诉你,倘或寡人大败,你明崇俨未见得能全身而退!”

转身离去,但李贤的背影却不再如常伟岸挺拔,因他步伐踟蹰,似乎已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又倔强倨傲,不肯低下他尊贵的头颅向明崇俨开口认错。他缓步慢行,落在我眼里,只觉满目苍凉。何其讽刺啊,他曾鄙夷卑路斯不安现状,可他自己呢?龙椅距他不过一步之遥,他的父亲体弱多病,他却已迫不及待。为什么?仅因一句谶语?所以他试图逆天改命?难道他不觉得这是武媚第二次给他警告吗?

明崇俨不惧威胁,从容淡定,笑容依然高深莫测,让人莫名心生敬畏。他欠身向我们三人施礼,而后亦缓缓远去,却是一种自信,镇定。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若有所思过后,旭轮对李贤的命运居然做出了最精准的预测。

“今岁除夕,不知是否能与太子同庆。”

李显脾气一向直爽,当众为李贤呵骂,他极为羞恼,指李贤离去的方向嘟嘟囔囔的冲我们抱怨:“不来最好!我不想看到他!我好心好意,凭白被他辱骂!他可曾记得自己是你我兄长?!依着我说,二圣便该罚他!”

李显绝想不到,一句意气使然的牢骚将会变成现实,震惊天下的现实。

李治巡幸汝州之前,武媚赐《少阳正范》与《孝子传》二书予李贤,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武媚认为李贤不胜其任而处其位,亟需向先贤学习,甚至他不是一个孝子。

李贤变了。

他的热忱不再付于朝堂,东宫的夜,最是引人入胜。华丽绚烂的歌舞,妖艳多情的胡姬,甘醇浓厚的美酒。闭门酣歌,乘兴起舞,他为它们而沉沦忘返,悉数忘却自己的责任和抱负。敏感之际,他爱上了所有他不该触碰的东西。也或许,他太自信了,因他清楚一场伴有血腥味道的宫廷政变即将到来。

“公主,今日训诂到此为止。天后有令,谷雨之前将亲自查问公主课业。”

发觉已经下课,我忙起身礼貌答谢:“多谢杨丞。”

“老仆不敢当。”

夏初,我如常探望产期在即的房云笙。她体型变化极大,不止肚大如箩,四肢亦粗壮许多。但她仍旧很美,甚至肌肤较从前更为白皙细嫩。终于怀孕,却不见她面含一分喜悦。我好意宽慰,说她腹中必是男儿,储君嫡子,前途无量。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所幸房云笙心事过重,未能发觉我的异样。

廿载累积铸就的贤名,一朝尽毁,近日竟有东宫幕僚藉口辞官,虽有背主弃信之嫌,毕竟生死事大,可见手下人并不看好李贤。最诡异的是,早已平息十余年的谣言再起,说武媚如何如何恩宠李显和旭轮,想来李贤的身世的确存疑。山雨欲来风满楼,前途难料的现实,房云笙自然难将孩子放在她关心的首位。

“阿晚,”,手忽然被她握住,我心中怔忪,只因她眼神空洞无焦,她看的仿佛并不是我:“嫁给太子六载,你待我最好,你不同于这宫里任何一个人。多谢你。”

大难将临,即便不像我预知未来,但她有所察觉,此时向我道谢,是怕日后再来不及,足见她的诚意。心如火灼,念想转的飞快。我清楚自己可以帮她,救命也好,拯救她的幸福也好,我可以教李贤此时带她远走高飞。张口欲言,她却徐徐闭眼,面容安详,看上去只因疲累。宁心悄声说不宜打扰她休息,心叹一声人各有命,遂告辞离开。

将出宫门,借明亮月色,竟意外看到一双不曾预想的人影。二人在一座临湖的亭中,正拥着彼此倚窗谈笑。虽不识赵道生,宁心却识得上官婉儿,见她居然在东宫与男子私下幽会,宁心大骇,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叫喊引起亭中二人的警觉。宁心以眼色示意我快走,我却对她做出噤声手势,立即隐身柳树之后。这排翠柳绕湖植了整整一圈,我们所处的位置正在八角亭的对面。放慢脚步接近八角亭,宁心不敢动,只得留在原地等我。待近了,屏息仰首,不止他们的谈话,我甚至连上官婉儿腕上的玉镯是何颜色都能看清。

上官婉儿笑问:“所言非虚?”

赵道生哭腔道:“岂不明我对你的心?!若有一句虚言,便教我不得好死!”

她极苦恼道:“好阿郎,不需你赌咒发誓,我自是信你。可是,若不知它们被藏于何处,想来总是有疑,我心难安。”

赵道生的手来回抚摸她倾长白嫩的颈,央道:“亲我,我愿将一切相告!”

清晰吻声过后,上官婉儿笑盈盈道:“阿郎心满意足,也当满足我的心愿。”

赵道生颇是得意,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上官婉儿想要知道的事情绝不简单,可她什么时候和赵道生勾结在了一起?武媚应知道吧?忍住心内诸多疑云,我继续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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