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来愈冷,一场急雨过后,全城的枝叶纷纷脱落,长安的冬天来临了,很快又落了雪,四处皑皑。赶上武攸暨每十天一次的旬休,大家便在一起用早膳。
一眼便看到了惠香的微红眼眶,放下陶碗,我平静道:“听说有人自洛阳送了信件,却未送至我与你父亲大人手上,可是你姐弟三人的?”
敬颜与崇敏对视彼此,然后均对我摇头。
惠香稍稍低头,她捏捏鼻尖,极小声道:“阿娘,是我的信。”
“哦。”
众人继续用餐,期间,武攸暨数次打量我。惠香她吃的很少,我的咀嚼也比往日迟缓许多,因为我担心惠香,心思没用在进膳上。左思右想,那封信也只可能与豆卢光祚有关,而且,必不会是好消息。
早膳过后,我忍了足一个时辰,终还是去见惠香问明原因。流着泪,她道自己已烧掉了豆卢光祚的来信。的确没有好消息,是他父亲不同意他与惠香的婚事,豆卢家不会请媒氏登门提亲。而原因则与我的身份有关。
我有些生气,问:“那他自己是何心思?!”
惠香垂首,叹道:“我二人。。。两情相悦,他心中自是认定了我的,可,若他父亲不肯写下通婚书,我二人又如何能。。。成婚。阿娘,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你心里可怪阿娘?”我再问她。
她十分惊讶:“女儿如何敢责怪阿娘?!”
敬颜只比我晚到一步,她也是担心惠香的。她本坐在一旁专心的对付一个’难人木’,此时也忍不住出言指责豆卢家。
“他们分明是轻视我阿姐!”
我道:“你玩你的便是了!”
敬颜不依,当即狠狠摔了’难人木’,又道:“阿姐,这等人家不嫁也罢!皇族里顶数我家最受神皇宠爱,阿姐你又聪颖娴淑,我看,他家是不敢与我家结亲!阿姐莫要伤心,长安城多的是世族高门,必有佳人可选!”
想到自己的婚事如此波折,惠香又开始抹泪,我掏出巾帕为她擦泪,她语气艾艾的问我:“阿娘,难道我真要嫁于别人?可我心里的人是鹭彦!”
“不会的,香儿,”,我温声笑道:“你们心中都有彼此,这是最重要的。我们不必理会他父亲是否同意!”
惠香愁道:“可是邠国公他。。。”
“我会请神皇为你们赐婚!邠国公再是不愿与我结亲,可他绝不敢抗旨。”
听我如此一说,惠香看到希望不禁欢喜不已,却仍担心的问我:“神皇会为女儿赐婚?”
我道:“你要相信阿娘!你乃神皇孙女,邠国公乃皇门旧亲,你与光祚两情相悦,又门当户对,神皇断无道理不允。”
惠香彻底放心,她忍不住欢呼,却见我和敬颜笑望自己,又很是害羞,躲进我怀里再不肯起来。
翌日,我与芷汀前往旭轮王宫。迈进王宫正门,奴仆一边引路一边讲道旭轮正在会客。
我道:“不见相王也无妨,我来此是为见豆卢孺人的。未知谁人是相王今日座上宾?”
“乃是一位自终南仙山而来的隐者,他仪容俊伟,叩门时自称范阳卢藏用。大王对其甚为礼遇,闻听其精通辟谷之术,且其书法尽得王右军精髓。”
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芷汀笑道:“此人有此本事,与相王所爱一致,无怪乎会得相王礼遇。”
“不错。”
王宫后堂热闹极了,地毯上尽是颜色鲜艳的玩意儿,满满登登,种类繁多,很是好看。当然,更好看的是几个亭亭玉立的待嫁姑娘。
“具是何物?看着很是眼熟却又想不起。”
我笑着择席入座,豆卢宁答我:“你自是该眼熟的,东海以东的倭国又遣使来朝啦。”
我心下了然,道:“哦,原是倭国风物啊。他们上次来朝还是总章二年呢,我尚年幼,后来听宫人们说起的。唷,已是三十二载了,东海茫茫,又多风暴雷电,来朝可是关系性命之事啊。不过,听闻一向仅少数倭人被允进入长安,他们如何能携带如此多的物件?”
豆卢宁道:“全部人马方至润州,倭国商贩们自是无法进入长安,便将货物卖与大周的商人,它们这才能到了长安。这两日,它们可是最时髦不过的玩意儿了!”
女儿家们依次向我请安,我道自己与豆卢宁有正经事要谈,她们便都退下,离开时不忘让我拿些东西带给惠香与敬颜。
待我说完,豆卢宁竟完全不觉惊讶,我猜她可能已从豆卢贞松那里知道了。
“非也,我已许久未见堂叔,并不曾听说此事。月晚,实话说,自大唐立国始,公主贵妇们多有不检之举,令世族高门避犹不及,不愿与皇族结亲。堂叔亦深知此道。更何况,堂叔妻乃窦氏女,昔年小婉之事曾令他夫妇二人颤颤,如今,他又怎会为光祚堂弟求娶你的女儿?但,我是希望惠香能与堂弟终成眷属。你应请神皇赐婚。”
“自然,我主意已定,”,我点头,道:“只是,邠国公那里还劳你亲自劝说一番啊。他只从传闻里了解我,却不知我真正的为人,还望宁姐能帮我。”
豆卢宁笑说:“我是不会帮你的,我只帮惠香!”
回府的马车上,我对芷汀说我不舍得把惠香嫁给豆卢光祚,不止是他,我不舍得把她嫁给任何人,我担心没有人能比我对她还要好。
“留是留不得的。记得您当年坚持要嫁薛郎,出嫁那夜,神皇也极为不舍,却也不得不放手。”
我才要接话,却来一阵疾驰马蹄甚是清晰可闻,待近了,又听到了少年人的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