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份厌恶并没有立刻带来别的负面影响。
服务员继续走在前头,带着他们穿过长廊前往餐厅。
燕危从风衣口袋里掏出自己平时随身携带的湿纸巾,暴力将自己脸上的涂涂画画擦了个干干净净,重新回到玩家们的队伍里。
高明也远远地跟在后面,长廊有个拐弯,他拐个弯就已经看到了燕危在和服务员说什么。
他没看到是燕危主动走上去的,第一时间便以为燕危是被服务员盯上,见他回来,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刚才发生什么了?服务员找你说话了?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离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远一点,你靠太近他要是注意到你来和你说话,你说错什么可能会死的。没出什么事吧?”
虽然燕危刚才和危险的npc说过话,很可能是被npc盯上了,但高明还是有点担心燕危的。
燕危长得很好看。
虽然同为玩家的晏明光也拥有完美的五官,但是燕危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相比起晏明光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气质,燕危的好看是带有亲近感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像卸下防备。
单单从刚才服务员杀人的时候,晏明光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大家就能看出来晏明光的非同寻常。但仍然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晏明光获得助力。
燕危却反而让人想要靠近。
好看到让人不想移开眼睛、又看上去脾气温和的人,在现实世界里是个人人都喜欢交朋友的对象,在这样一个怪诞的世界里,却是“需要保护”“脆弱”的代名词。
如果可以,高明甚至觉得,他会愿意在这样一个涉及生死的世界里,仍然分出精力保护燕危,或者给眼前的青年一些帮助。
“有出事,”燕危点了点头,说出了让高明瞠目结舌的话,“但现在没事了。”
高明一愣,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青年戴着围巾,穿着一身风衣,搭配着闲适的牛仔裤,颇有一股年轻朝气的感觉。风衣的衣摆随着青年走路的动作微动,浑身上下整洁如新。那张好看的脸庞此刻也擦的干干净净,明眸灿灿,眉眼微弯。
高明没看到什么血迹,这才松了口气,说:“没受伤,看来也没出什么大事。你还是小心点,实在不懂可以问我,我……我是法医,这种方面的东西还是能帮上点忙的。”
燕危笑了笑,也没拒绝他的好意:“谢谢。”
众人跟在服务员身后来到了餐厅。
和他们一路走来的长廊一样,餐厅里也挂满了油画质地的肖像画。
“她们”各个栩栩如生,笑的或甜美或开怀,一双双眼睛灵动而漂亮。
餐厅里有一张已经收拾好的圆桌子,上头居然摆放着丰盛的西式菜肴,菜肴放了一些时间,已经有些凉了,但燕危还是能闻到食物的香气——似乎还挺好吃的。
一旁围绕着九把椅子,一看就是刚好给九个玩家准备的。
服务员走上前,若无其事地搬走了一把椅子,将剩下的八个座位均匀摆好,僵硬地笑着,对他们十分尊敬地道:“各位客人,请大家落座,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去换一身衣服,给客人们拿来房卡。等到晚餐享用结束之后,我会带各位入住,让客人们能充分休息,好好享受这个持续九天的画展。”
话落,服务员已经迈开脚步,毫无动静地离开了。
他分明转头走进了餐厅另一头的长廊中,可不过片刻,长廊里已经瞧不见服务员的身影。
空旷的餐厅只余下燕危和其余七个玩家。
气氛诡异而安静。
晏明光最先一个动作,修长双腿轻动,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餐桌旁。
他仍然冷着一张脸,银框眼镜在他浑身疏离的气质上又盖上了一层斯文,可那双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却凛冽而冷静。
晏明光二话不说,直接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高明推了推眼镜,提醒道:“我奉劝大家先坐下来——服务员刚才让我们‘坐下’‘享用晚餐’等他,他如果来了没看到我们坐下……”
不用说结果。
所有还活着的玩家,刚才都亲眼目睹了可能的下场。
高明话音未落,燕危已经直接走到了晏明光身边的座位前。
燕危从一来到这个酒店就很留意晏明光——这个人从头到尾似乎都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就连服务员杀人的时候,晏明光也就是抬了一下眼皮子。可若说这人不在意,燕危却能注意到,他们从酒店大堂走过长廊来到餐厅,晏明光同他一样,一直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甚至在他触发了死亡条件的时候,其他玩家走在后面一无所知,晏明光却能发现他被盯上了。
他们这八个玩家里,若说实力,燕危觉得晏明光绝对排在前列。既然如此,那离晏明光近一点,索了半晌,却也没发现什么有关这个技能来源的东西,只好暂时作罢。
他关掉信息面板,刚收敛心神,便听见高明问他:“燕危,你呢?”
“嗯?”
“你的基础数据啊。”
反正这个所谓的一层副本,在楼的介绍里,只是一个初始副本,所有人应该都差不多。燕危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藏着的,他一边拿起了面前的餐巾,一边直接道:“我身体指数是四,感知力是二——”
有一个玩家立刻道:“你的感知力也是2?我们好几个人感知力都是2。”
尽管燕危方才没怎么说话,但他的外表天生便带着乖巧温顺的气息,五官又精致好看,其余几人也多多少少搭了他的话。
高明友好地对他笑了笑:“没关系,大家的数据都很低,我们尽量互相帮助。”
“也不知道那个服务员大概是多少,他一下子就能拧断人的脖子,估计是我们的几十倍。我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偏偏要走进这个楼里?我们就这两点三点的基础数据,怎么活下去?”又有人哀嚎一般地说。
燕危一顿,毫无痕迹地将方才要脱口而出的“二十六”咽下了喉咙。
“不进来才是一定会死吧……”他说着,十分规整地将餐巾铺好,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纸巾,仔细认真地将刀叉擦了两遍。
眼看着他就这样慢条斯理地切下面前的牛排塞进口中,高明猛地站了起来,诧异地脱口而出:“你这就吃了?”
燕危口里还塞着牛排,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嗯?”
“这可是副本里面的食物,准备这个食物的服务员甚至不是一个活人!谁知道这些吃的有没有问题?”
其余玩家也纷纷表达了同样的质疑。
只有燕危身侧的晏明光也拿起了刀叉,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有问题。”
可他偏偏惜字如金,这话说完,也没解释什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燕危将嘴里的牛排咽了下去,双眸浮现出一闪而过的狡黠,这才语气颤颤巍巍道:“不能吃吗?我没想太多,就是觉得,刚才那个服务员说,我们这些‘游客’要参观的画展持续九天,我没办法九天不吃不喝。所以就吃了……”
高明一愣:“九天?”
“对啊,九天。”燕危装模作样地放下刀叉,“这东西不能吃吗?那……那我不吃了?”
他“退缩”了,高明却眼睛一亮,一拍大腿,“不用!你吃吧!我明白了,我刚才想漏了——九天不吃不喝,没有人能活下去。”
“画展持续九天,这说明这个副本最多应该是九天的时间,它不会让玩家九天不吃不喝——那样玩家就活活饿死了。副本真要让我们死,方式有很多,没必要拐弯抹角。所以食物没问题,甚至可能是我们接下来几天——如果能活着——的食物保障。”
高明恍然大悟,仔仔细细和众人解释了原因。
玩家们纷纷对高明道谢,陆续拿起了餐具吃了起来。
燕危重新拿起刀叉,也没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动作极其标准地切起了牛排。
他风衣的袖口稍稍卷起,骨节分明的双手有力地握着刀叉,切割的动作有条不紊。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燕危居然吃出了矜贵优雅的感觉。
他吃的太自然,有人咽了咽口水,也动起了刀叉。
到了最后,只有之前那个差点摸到油画的长裙女人和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还没有吃。
中年男人嗤之以鼻:“这个小年轻一坐下来就不怕死地开始吃,还有这个戴眼镜的瞎分析了几句,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准备的食物你们就敢碰了?恐怖电影里面不都是那么演的吗,食物其实是什么别的东西,可能是死人的肉。还有这个面,说不定是死人的头发呢?反正我是不吃,老婆,你千万别吃!”
长裙女人正打算拿起刀叉,闻言,她赶忙松了手。她犹疑道:“可是,那个服务员刚才……不是让我们吃吗?”
“他现在又不在,你随便动一动盘子里的东西,吃没吃他怎么知道?他一个小年轻,心大就敢吃,你们居然敢跟着?也就是长得好看一点,你们连判断力都没了。”
“小年轻”自然指的是燕危。
中年男人自然不敢提一看就不好惹的晏明光,也不敢直接下了颇有领头风范的高明的面子,挑了燕危这个“软柿子”来说。
他甚至往后靠了靠,离面前的食物更远了一些:“你们听他的吃了,说不定服务员回来之后,桌上的东西就变成了尸体、头发、血……反正我是不吃。”
他说的太过具体,其余几个玩家也没由得跟着联想了起来,还有一个甚至差点反胃吐了出来。
方才还看燕危容易亲近的几个玩家再也不和他搭话,就连高明自己,也有些踌躇了起来。
燕危却连神情都没怎么变,看上去十分心大,从始至终有条不紊地吃完了面前的一整块牛排。
他提醒了,也就算仁至义尽了。更何况……有人不吃,有人吃,才能最快地对比出怎么应对服务员最合适。
一个背着书包、大学生模样的青年沮丧地趴在桌上:“我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这个副本到底要怎么通关?那个服务员会不会知道阶梯在哪?总不可能是让我们直接对付那个服务员吧……他随手就能扭断人的脖子,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不会,”高明摇了摇头,“太难了,也太简单了。万一我们这些玩家全都是身体指数不高的普通人呢?那这个副本对我们来说必死。万一我们当中有人能直接对付服务员……”
高明看了一眼晏明光,这才接着说:“那岂不是一下子就通关了?而且服务员一开始就出现在我们眼前,如果对付他就能通关,没必要有后面这些东西。而且,阶梯不一定是真的阶梯,我更倾向于,这是一个破局的抽象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