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都怨你!我早说要骑马过来,你和爹爹偏不让,看看,这下可好了!”
一阵少女的娇嗔埋怨声传来,陶夭夭循声看去,就见到了裹在一身鹅黄披风里的夏锦汐。
正皱着眉头蹲在车轱辘旁边研究,脸上抹了两道灰,发髻也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看上去没有一丝大小姐模样。
“回马车上去!”夏锦汐身边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模样跟夏锦汐有七八分相似。
看到祁风和陶夭夭过来,他不悦地伸手将夏锦汐从地上拉了起来。
“要不是你总是磨磨蹭蹭不肯出门,咱们能这个时候还到不了地方吗?回头见了父亲看他怎么教训你!”男子对夏锦汐低斥了一声,回过头就见祁风和陶夭夭已经走到了面前。
“这位可是工部侍郎夏大人?在下祁风,我家世子让在下过来帮忙。”祁风对着男子笑了笑,陶夭夭则是对着夏锦汐挥了挥手。
“呀!是你啊!我记得你,你叫陶季!”
还不待男子回话,夏锦汐就朝陶夭夭走了过来,“你还记得我吗?那日在永安巷的乐坊门口,我和桃哥哥一起,跟你见过面的!”
陶夭夭笑着点头:“当然记得,夏姑娘也来参加祭月节吗?”
她不仅记得,还知道夏锦汐身后的那名男子是她的同胞哥哥,工部侍郎夏文启。
夏太尉一家作为她压箱底的仇家,她早就暗中将夏家的情形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夏锦汐点点头,对着身后的夏文启撅起了嘴巴:“我是奔着秋猎来的,爹爹和哥哥都不让我来,是我在嫂嫂和娘跟前强求来的,可是哥哥反而又来怪我耽误时间,明明是他跟嫂嫂难舍难分……”
“锦汐!不得无礼!”夏文启尴尬地板起了脸,将夏锦汐往身后扯了回来,又对着祁风客气地拱了拱手:“不好意思,耽误了洛世子的行程了,还请替夏某多谢洛世子,不过出了些小毛病,一会就好。”
祁风弯腰看了一眼马车,片刻之后直起腰来:“车辕裂了,轱辘也坏了,一时半会的怕是修不好了。”
“太好了,我可以骑马了!”夏锦汐兴奋地跳了起来,却又被夏文启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夏大人,我家世子请您和夏姑娘同行,请上车吧。”夏文启正在踌躇,后面马车上的红儿从车上跳了下来,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又笑:“马车宽敞,再加两个人绰绰有余的。”
夏文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拉着夏锦汐到了玄幽王府的马车跟前。
他对着马车拱了拱手:“多谢洛世子。”
“夏大人不索着,反正她有洛云锡这个大瘟神撑腰呢,她可谁也不怕。
一阵脚步声匆匆从前方传来,陶夭夭定睛去看,来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瘦高个子,肤色白皙,两鬓蓄着胡须。
行至洛云锡面前,他恭敬地对着洛云锡施了一礼:“下官柳映见过洛世子,您的座位在前边,请随我来吧。”
洛云锡对柳映笑了笑:“柳大人不索着关于这个太子蓝景烁为数不多的消息,似乎九渊皇对这个太子也是诸多不满,只是碍于朝臣和皇后的劝谏才勉强保住了他的太子之位,怪不得洛云锡对太子并无一丝尊重呢。
陶夭夭扯了扯嘴角,索性看起戏来。
果然,蓝景烁听到洛云锡漫不经心的回话,顿时上了脾气:“洛云锡,你爹就算功劳再大,也不过是个王爷,你一个外姓王的世子,见了本宫还不下跪吗?”
洛云锡轻笑了一声,学着陶夭夭刚才的样子往自己口中丢了一粒花生:“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祭月节当日不管品级,不论朝臣,连皇上都会身着便服参加,太子殿下说这话,意思是要比皇上的架子还大了?”
“你——”蓝景烁脸色一变就要站起身来,却被身边的一名紫衣女子拉住了胳膊:“皇兄,你忘了母后跟你叮嘱的事情了吗?”
蓝景烁冷哼了一声,恨恨然地灌了一口酒。
他这个太子,做得实在是憋屈!
朝臣不服他,人前对他一个样,背后却将他说得一文不值。
父皇不信他,从来不肯派任何差事给他,却还怪他不思进取,就连母后也每日里数落他,说他不争气,给傅家丢脸了,这能怪他吗!
他堂堂九渊皇朝的太子,身份地位竟然不如一个外姓王的世子!
蓝景烁的眼中划过一丝嫉恨,他朝洛云锡的方向看了一眼,洛云锡挑了挑眉梢,还回敬了他一杯酒,蓝景烁的面色便更加难看了。
陶夭夭不动声色地嗑着瓜子,蓝景烁的情绪变化完全落在了她的眼里,尤其是他往这边看的那一眼,明面上是在瞪洛云锡,可是陶夭夭却知道,他的那一眼,看的不只是洛云锡,还有坐在洛云锡右边的红儿。
她能看出来,想必猴精猴精的洛云锡也早已经看出端倪了,红儿果然是太子的人!
“世子,刚才拉住太子的那名女子是谁啊?”陶夭夭压低了声音不耻下问。
方才那名紫衣女子拉住蓝景烁的时候,一直时不时地朝这边看上一眼,陶夭夭便注意到了她。
二八年华的年纪,妆容精致,打扮得清丽脱俗。
她看洛云锡的眼神,带着几分愤怒,几分欣赏,还有几分女孩家的娇羞。
陶夭夭咧了咧嘴,看样子洛云锡是惹了桃花了。
“蓝景烁的胞妹,大公主蓝景蓁。”就在陶夭夭以为洛云锡不会回答她的时候,洛云锡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原来是公主啊!怪不得气质如此脱俗!”陶夭夭实话实说地称赞,又问:“皇上不是有三个皇子呢?为何不见其他两个?”
洛云锡抬头,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二皇子蓝景钰不在京中,被皇上派出去军中历练了,太子左边的那一桌,按年龄和座位猜测应该是三皇子蓝景云。”
“猜测?原来世子爷您也不认识啊!”陶夭夭“噗嗤”一声乐了,心里也终于平衡了些。
洛云锡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我见过的人,确实不一定比你多。”
但见没见过和知不知道,就是两码事了。
陶夭夭撇撇嘴:“既然你不知道,就不问你了,我去问红儿姐姐去。”
她趴在桌上,视线从洛云锡面前绕过,正好能看到红儿的侧面,却见红儿却一直低着头,手里把玩着一颗栗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儿姐姐,你想什么呢?”陶夭夭隔着洛云锡对着红儿挥了挥手。
红儿正想着心事,冷不防被陶夭夭一叫,吓得她身子微微一抖,慌忙调整神色笑道:“怎么了陶兄弟?”
“没怎么,世子不吃甜食,都给你吧。”
陶夭夭说着,也没征求洛云锡的意见,直接将桌上的果脯糕点全部朝着红儿这边推了过来。
“不,不用了!”红儿慌忙摆手,“做奴婢的,哪里敢在主子跟前吃东西!”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陶夭夭一眼,忽然心中一动,将桌上的糕点又对着陶夭夭推了过来:“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怪不得世子不喜欢呢,陶兄弟不妨多吃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这话,陶夭夭正捏着果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朝着红儿看了过去,却见红儿对着她微微笑了笑,脸上再无刚才的那种惊慌失措。
陶夭夭顿时心中一凉,红儿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都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
陶夭夭仔细想想,终于想起来方才在马车上,她因为没坐稳跟红儿抱的那一下满怀了。
她悄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她用束胸紧紧地勒过,外形上是看不出来,可是软软的手感却还是有的。
完了,她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是红儿最先识破自己的女儿身。
红儿刚才的话不可能是无心说说的,她说这话是什么目的?
是只是单纯地告诉自己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还是别有用心?
正在陶夭夭皱眉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娴妃娘娘驾到——”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德妃娘娘,参见娴妃娘娘——”
一连串的通报声和参拜声,陶夭夭有足够的时间去打量缓缓从偏殿走入台上高座的几个人。
九渊祖制,祭月节当日可以不管品级,不论朝臣,所有人都可以平起平坐,所以众人参拜也只是弓了弓身子,并不需行跪拜之礼,这个礼节正中陶夭夭下怀,她也正好能将台上的那几个人打量个痛快。
最前面的九渊皇蓝泓威风凛凛,一派王者之气,只是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似乎精神不太好。
跟他一起走进来的应该是九渊的皇后傅子荷,也就是太子蓝景烁的母后了,雍容华贵,姿态大方,确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至于他们身后的两人,因为都是身着便装,陶夭夭倒是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德妃,哪个又是娴妃。
不过,听那太监的通报和朝臣的参拜,都是将德妃排在前面的,那么是不是代表德妃的权利要比娴妃大一些呢?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据她所知,二皇子的母妃是德妃,闺名薛忆盈,是薛相的妹妹,这也是她打听薛府消息时打听出来的,这么算下来,她还应该叫德妃一声姑姑了?
陶夭夭在皇后身后的那两名妃子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半天,也没能分得清哪个是德妃,哪个又是娴妃。
蓝泓和傅子荷在高座上落了座,德妃和娴妃分别坐在了他们的左右两边。
众人各自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一番场面上的啰里啰嗦的开场白下来,蓝泓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掩住嘴巴咳嗽了好一阵才好。
诺大的殿堂里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睛都盯紧了高台上的蓝泓,陶夭夭自然也是一样,她连手心里剥了一半的花生都不敢继续剥了,好怕这皇上咳着咳着一个不留神再背过气去。
“朕身子不适,诸位爱卿不要被朕搅了雅兴。”蓝泓斜倚在宽大的软塌上,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傅子荷:“皇后。”
“是,皇上。”傅子荷对着蓝泓低了低头,站起身来扬声对着下面开口。
“皇上这几日身子不适,心情也不太好,恰逢祭月节这个团圆的日子,便想着出宫来散散心,热闹热闹,诸位不必有所顾忌,尽兴就好。”
说完,她对着偏殿门口的一名内侍点了点头,那名内侍会意,迅速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有宫女捧着盛满了美酒佳肴的托盘鱼贯而入,大殿中顿时飘散着一股股酒菜的香气。
陶夭夭使劲嗅了嗅香味,她将手里没磕完的瓜子和花生一股脑地丢进了桌上的碟子里,手脚麻利地将面前的桌子收拾了干净,给酒菜让出了充足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