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杜氏勉强笑了笑,她抬步走上前去,对着蓝泓和傅梓荷施了一礼。
“臣妇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长公主。”礼数周到,挑不出什么错处。
“平身吧。”蓝泓开口,他看了傅梓荷一眼,“既然皇后有话问你,你就上前回话吧。”
“是。”杜氏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低着头等着傅梓荷的问题,心里却左思右想,想不通为何会挑中了自己问话。
“薛夫人,你上前看一眼托盘中的那颗宝石,可是你们薛家之物?”傅梓荷对这种杜氏开口,又说。
“昨晚你不在场,本宫见玉儿小姐的吊坠少了一颗,好奇之下一问,才知道她的坠子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可巧听她说起,才知道这坠子是你送给她的及笄礼物,看玉儿小姐的神情,想查,你肯定就露馅了!”
“我露馅,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洛云锡黑了黑脸,“我怎么听着你那么希望我露馅呢!”
他伸手摸了摸鼻下,又看一眼陶夭夭的手指甲,凉嗖嗖地撇下了一句话:“回去之后,立刻将手指甲给我剪得干干净净,不然的话,你的指头就别要了!”
陶夭夭对着洛云锡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大男人家家的,还这么记仇!”
……
凉亭之上,众人都已经走远,只剩了薛家的一家四口,薛嵩还如刚才那样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
杜氏有些茫然地站在一旁,脸上有些怯意,不太敢上前。
“父亲,您先起来吧。”薛楚萧瞪了薛楚玉一眼,上前将薛嵩扶了起来。
薛嵩从地上站起了身,冷哼一声走到薛楚玉面前,狠狠地扬起了巴掌。
薛楚玉不服气地抬起头,不闪不避,那巴掌眼看就要扇在薛楚玉脸上,却被疾步赶来的杜氏一把抱住了。
“老爷,是妾身错了!妾身说错了话,连累了你和玉儿,你要打要罚,就罚我吧!”杜氏跪在地上,将薛楚玉紧紧地护在了怀中。
“你让开!今日我不打她,她下次还不知道得给我捅出多大篓子呢!”薛嵩瞪了薛楚萧一眼,“还不将你母亲拉开。”
“是,父亲。”薛楚萧弯下腰,用了几分力气将杜氏扶了起来,“母亲,父亲正在气头上,玉儿说几句软话就好了,他不会真打的。”
杜氏抹了一把眼泪:“是啊玉儿,你快跟你爹道个歉。”
薛楚玉看了杜氏一眼,自己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母亲,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就让我跟父亲道歉?女儿没错,女儿不道歉!”
“玉儿你——”杜氏一噎,玉儿说得对,她确实是到现在为止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玉儿身边最信任的丫头玲儿都能赔上一条命。
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是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丈夫和子女就是她的天。
老爷不让她过问的事情,她从来不多一句嘴。
“父亲,您没有做成的事情,女儿替您做到了,如今定远侯府和柳家,您的这个两个眼中钉已经反目结了仇,您为何还要怪我?”
薛楚玉眼睛通红,眼底是委屈地泪花,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你做到了?你还好意思说你做到了?”薛嵩冷哼,“若不是我让你哥提前潜去了水里,让那柳如意死无对证,你做这些又有何用?
你忘了我时常教导你的话了吗?对待猎物的时候,要么不出手,但只要出手,便是一击必杀!你看看你大意之下落下的把柄,若不是将玲儿推出去,那柳映能善罢甘休吗!”
薛楚玉冷哼一声,眼底划过一丝冷漠:“不甘心又如何?柳如意死了又如何?她的命怎么能抵得上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玲儿的命!”
她回头看了一眼薛楚萧:“父亲倒还责怪起女儿来了,那哥哥呢?不同样也是有把柄落下了?
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柳如意,哥哥竟然还带着匕首,还有,那个扳指也是哥哥的吧?如此贴身的物件,哥哥也能弄丢!幸好皇上并没有让人取扳指来,不然的话,你那个圆月弯刀的理由怕是也搪塞不过去了!”
听到这里,薛嵩也是满脸凝重,他看了薛楚萧一眼:“你妹妹说得没错,你怎可如此大意,既便要带,你也得带一把没有任何标志的兵刃啊!”
“父亲,您听孩儿解释!”薛楚萧的脸红了红,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是有人嫁祸孩儿,那把匕首是我的不假,不过却不是我掉落在池中的那一把。”
薛楚萧的话,让薛嵩和薛楚玉都是一惊。
“嫁祸你?是谁?可有线索?”薛嵩沉声问道。
薛楚萧摇摇头:“当时在水下,洛世子身边那个下水救人的小书童发现了我,我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灭了口。
没想到他水性不错,远远地游了开去,还有机会朝水榭上呼救,孩儿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上头丢下来一个什么东西砸在了孩儿的手上,那把匕首便落了水。”
“后来那些侍卫逐渐游了过来,孩儿想,反正匕首上也没有任何标志,就算被人发现也证明不了什么,于是便潜上岸逃走了,路上还跟洛世子的那个侍卫交了手,不过好在,他并没有认出我。”
“这么看来,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薛嵩沉吟道,“这人是谁?怎么能有这么大能耐?”
“还有,昨晚孩儿回去之后,在寿安宫遇上了一个刺客。”薛楚萧又说。
“刺客?”薛楚玉又一愣,“刺客一事,是真的?不是你拿来的假说辞?”
薛楚萧瞪了薛楚玉一眼:“刺客自然是真的,圆月弯刀从他身上抢来一事却是假的,我确实用圆月弯刀伤了他,只可惜时间紧急,皇上并没有听我的建议仔细追查,不然的话,咱们就能知道躲在幕后的是谁了。”
“你可住口吧!”薛嵩瞪了薛楚萧一眼,“谁让你将圆月弯刀拿出来的,你就不怕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为父身上?”
薛楚萧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怎么可能?除非那人有通天的本事!”
“行了!你们兄妹俩的这性子,若是换上一换就好了!”薛嵩叹了一口气看向薛楚玉:“只可惜玉儿不是男儿身,不然的话……”
后面的话,他咽进了肚里。
这个心思,他连楚萧都没有透露过一星半点。
这个心思,他不能想,只要一想,就像是被堤坝挡住的洪水,只要开了哪怕一个口子,也会一发不可收拾。
“……父亲,父亲?”薛楚萧轻轻推了推薛嵩,“您怎么了?”
薛嵩回神:“没怎么,还有事吗?”
薛楚萧点点头,欲言又止。
他看了薛楚玉一眼:“时辰不早了,收拾收拾该进山了,你赶紧将母亲送回去吧,她受了惊吓,你再多陪她一会儿。”
“好。”薛楚玉压下心头的疑惑,轻轻点了点头,抬步走到了杜氏的身边。
“母亲,玉儿扶您回去歇着吧。”薛楚玉从薛楚萧手中将杜氏搀扶了过来。
杜氏点点头,用锦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在薛楚玉的搀扶下下了凉亭。
“好孩子,你爹是不是又要杀人了?”在远离凉亭的花间小路上,杜氏停了下来。
薛楚玉眼神一闪,摇摇头笑道:“母亲,您想多了,父亲和哥哥他们做的都是大事,咱们管不着,也不能管。”
“玉儿,你不用骗我,你是我的女儿,说没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杜氏正色道,“你父亲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手上沾染了无数血腥,我从未在他跟前说过什么,因为我知道劝了也是无济于事,只会惹来他的不快,可是你不一样……”
杜氏牵起了薛楚玉的双手,紧紧地捂在自己手中:“玉儿,你还小,你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母亲不希望你手上也沾满血腥,母亲希望你将来嫁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母亲!”不知想到什么,薛楚玉瞬间红了脸,她跺了跺脚,脸上就像飞过两朵红霞,“玉儿不嫁,玉儿要一辈子守在母亲身边,好好孝敬母亲。”
“傻孩子!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我的玉儿,配得上最出色的男儿!”杜氏笑着将薛楚玉揽入了怀中。
最出色的男儿……
薛楚玉眼神微闪,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个人,如天上月一般高高在上,又如镜中花一般扑朔迷离,骄傲如她,看得到,却又不敢靠近……
生平第一次,她在那个人面前,竟然生出了一种叫做“自卑”的东西……
……
“你支开你母亲和妹妹,想跟我说什么?”见四下无人,薛嵩进了凉亭,坐在石凳上面。
“父亲,母亲是妇人之仁,我怕她在场会不方便。”薛楚萧低了低头,又说:“秋猎一事,原先咱们计划好的,可否需要更改?”
薛嵩冷了脸,冷哼了一声,使劲拍了拍石桌:“洛云锡——”
“父亲,孩儿早就说过,咱们不能对那洛世子心软的,您看看刚才,若不是他开口,皇后根本不会叫母亲上前询问。”
薛楚萧眼中划过一丝狠意,“父亲,我们何不趁此机会……”
“你让我想想。”薛嵩似乎被薛楚萧说动了,却还没下定最后的决心。
“父亲,您时常教导孩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您可别忘了,玄幽王在西北边关,可是一直跟天晟,跟圆月教作对的,他能出兵灭了圆月教,那么我们也不用对他的儿子手下留情了!”
薛楚萧又添了一把火说道。
“住口!从现在起,你不许再提及圆月教这几个字!”薛嵩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警惕地四处看了一眼说道。
“皇上已经下令不让你参与进来了,你切记,不可再时常将圆月教挂在嘴边,连你妹妹也不能提起,你记住了吗?
还有,既然皇上要让夏远那老匹夫查圆月教,那就给他们几个圆月教徒就是了!找几个替罪羊还不好找吗?”
薛楚萧点头:“记住了父亲,只是可惜了咱们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了,那原来的计划……”
薛嵩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是他洛云锡逼我的,我原不想正面与他为敌,现在看来,只有先下手为强了!你安排下去,将人手重点都调到洛云锡那边,给我盯紧了他,这一次,我要让他有去无回!”
“是!”薛楚萧应了一声,又问:“那……长公主那边的人,可还要继续吗?上一次咱们的人暗中跟踪长乐公主,正准备下手的时候,她忽然转去了醉欢楼,遇上了洛云锡的人,让那些人都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