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 巴托你醒醒啊(1 / 1)
“你是?”
望着这个侃侃而谈的中年农夫,歇利敏锐地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农夫。
中年农夫摘下草帽,露出一张带着箭疤的脸:“我是这个地方的百户长,休伊伦。”
“哎呀!”
不等歇利开口,他身后的安瑟伦忽然惊叫一声,凑上前:“休伊伦?真是你啊,他阿妈的,差点叫你爷爷我看走了眼!”
“……安瑟伦?你也来千河谷了?”
“莱亚乱成这样,听说法兰人还要驻军长歌城,谁敢继续待啊?不怕法兰人报复啊?”安瑟伦抱怨着,“倒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还能什么时候,被王国军抓壮丁抓成农夫的时候呗。”休伊伦拍拍胸膛,“还好一切得偿所愿,我早就是圣联人了。”
经过两方这么一交谈,周围几人才清楚,休伊伦与安瑟伦两家曾经是邻居。
不过休伊伦家里是流民,他自己一直都是在安瑟伦家当长工。
由于勤快聪明的好长工难找,两人又是从小玩到大的,安瑟伦对休伊伦待遇还真不错。
两人名为主仆,实则经常在一起下地劳作,几乎就是朋友了。
只是王国内战时,休伊伦被抓作民夫,后来投降分地,便留在了千河谷。
由于会的一手好犁把式,且热心助人,于四年前的百户长推选中成为百户长。
“嗯,今天太高兴了。”休伊伦他乡遇故知,自然是有讲不完的话,“不如这样,我带几位去酒馆吃饭喝酒,我请客。”
“好啊——”见有人请客,驼背沃林高兴坏了。
巴托与歇利自然也是无不可,几人便就近去寻酒馆坐下闲聊。
半途中,歇利却是找上了休伊伦,就是要询问这发明米麦连作的人是哪位大才?“那司铎长叫于连,霍塔姆郡人,原本就是个乡间的驻村神甫,之前还是支持教会的呢。
不过后来,枪骑队凌虐各乡,巴尼福斯主教视若无睹后,他信仰崩溃,改信了圣道派。
后来他通过审查,当了一个巡游修士。
第二次千河谷战争时期,他潜伏敌后,带着一群卫道士袭击吉吉国王的军队。
战争结束后,就被调到隔壁的司铎市镇当司铎长去了。”
这个发迹轨迹很正常,目前绝大多数圣联高级僧侣都是这么个出身。
但不少原教会出身的教士,一般都有一层隐形天花板,那就是司铎长。
尽管霍恩说是一视同仁,可旧日救世军出身的僧侣们,却是隐隐形成了潜规则。
那便是原教会教士出身,一律不得晋升司铎长以上。
不过这个于连,却是凭着一手米麦连种的改革,将自己的名字递到了教皇面前。
霍恩可不会跟你搞什么潜规则,叫过来,去圣械廷大学进修一下神学,任命为南芒德郡副郡长去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提升,相当于直接跨过了乡修会,提拔去了郡修会。
以目前的局势,干个两三年的,便能转为郡长,甚至提拔进入御前修会。
附近的司铎长们谁不眼红?近两年,但凡是个靠河或有水资源的百户区或司铎修会,都是大干快干,跑步实现米麦连作。
经常能看到巡游修士乃至司铎长亲自上阵扛着锄头挖水渠,比普通牛马都卖力。
有赖于1449年到1453年间,各地都在新修与恢复水利设施,实行这种米麦连作的种植方式不算困难。
不过这种手段并不是随处都可用,像霍塔姆郡就是千溪横流,而且早有水闸传统。
但像朗桑德郡却没有这么多支流,而且先前没有水闸传统,修起来成本太高。
更不要提山地了。
好在这于连的确有一手,根据山地地形,联合恩里科以及圣械廷大学水利专家弄出了一份适合山地河谷的坡塘水利。
也就是在山坡上修建层级水塘,调节山溪水流形成池塘。
再从池塘引出渠道,沿等高线延伸至农田灌溉。
如果这种坡塘方法有效,那么北边的碎石原以及诺斯郡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增产粮食。
听着休伊伦的介绍,歇利却是百感交集。
这种专业官僚,在法兰和莱亚的部分王室地区都有存在,但一样有壁垒。
平民有大天花板,小贵族有小天花板,只有大贵族才没天花板,能担任郡长一类的职务。
但于连一个平民,乡村神甫出身,甚至还曾经是教会一派的神职人员。
换成教会那边的处事方法,就是绝对的根歪苗黑。
可在圣联这边,只要有政绩有能力立刻就能四年内从小小修士长一路提拔到司铎长,甚至是副郡长。
平民当郡长……
再想想北边碎石原军屯兵团的孤儿战团长,歇利止不住地叹息。教会算是帝国身份天花板最不明显的一个地方了,历史上有十来个平民教皇。
这些平民教皇,甚至能让大贵族亲吻他们的脚趾。
可不管哪个时代,贵族出身的大主教往往占据教会职位的三分之二以上。
饶是如此,都吸引了大批身份低微的青年才俊投奔。
难怪莱亚工匠与市民都是成堆成堆移民,甚至自费走线也要来圣联了。
歇利恍然间想起了圣道派四柱石之一的“公平”,或许这就是这道教义的外化吧。
跟在休伊伦身后,几人找到一间酒馆。
休伊伦抬手便叫了香肠、烩河贝、炒鹰嘴豆等下酒菜,又叫了一打扎啤。
见这豪横姿态,可把安瑟伦吓了一跳:“你小子,是发达了啊?”
“发达个屁啊。”休伊伦捏起一枚炒鹰嘴豆丢到嘴里,“我不是百户长吗?百户区不管什么事都找我,干完自己的事,还要管别人的事。
好在霍塔姆郡去年绩效不错,有给百户长的额外补贴。
钱嘛,是一分不发的,但什么锡器、香料、白糖、菜油、啤酒券倒是发了一堆。
我每个月都有四五张啤酒券,前两个月抢收抢种,没空去喝,这才攒了一打,再不喝过期了。”
“哦,是,是吗?”安瑟伦连忙拿起酒杯,用来掩饰脸上快溢出来的羡慕。
沟槽的东西,混的这么好?谁让你当百户长的,我同意了吗?
真该死啊!
咬牙切齿地喝下一大口酒,安瑟伦打了个酒嗝。
来自法兰的巴托更是无比羡慕地盯着休伊伦,两人可同样是流民出身啊!怎么被王国军抓走当民夫的人,不是自己呢?放下酒杯,休伊伦马上问道:“诶,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老家那怎么样?你怎么都流落到千河谷来了?”
“还用说吗?”谈到这个话题,安瑟伦消沉起来,“这个公爵的兵,那个骑士的兵,法兰的军队,莱亚的军队,雇佣军……
不管是谁来,都要刮一遍地皮……
我本来还过得去,结果那教堂讨好法兰人,偏要……
我无奈抵押了田地,借了高利贷,才勉强补齐今年春耕的钱……
你猜怎么着?我们村子被征为军营了,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
我眼见不好,只能带着高利贷借来的钱逃走,这帝国境内到处都有圣座银行的代理人和催债人,都不敢干长工……
催债人就圣联这边没有,我多方周转,有时候要三天饿九顿,这才找到了圣联的救助船……
唉,不说了,说这些干嘛?”
将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安瑟伦满脸垂头丧气:“你这边怎么样?看你这样子,肯定是顺的不得了了吧?”
“我这边也难啊,不过倒是没你那么危险。”
拿起酒杯灌了一口,休伊伦摆出了张苦瓜脸。
“唉,前两年千河谷不是不纳粮吗?我寻思把草屋修一修,把老家具换一换。
我原本说上个木筋房得了,家里也都是同意的。
然后请的那个石匠说,木筋房不牢固,不如咬咬牙,第一层砖石砂浆,二三层木筋房。
我想想也是,这钱不必省。
好嘛,第一层砖石房修好了,我说差不多了。
那石匠又说,你都修了第一层,不如咬咬牙……
你猜最后怎么着,我起了个砖瓦房,那石匠要了我这个数。
我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才借钱补了窟窿。
什么?要还一辈子,那倒不至于,十年还完说的好像有点狂了,十一年吧,差不多十一年还完。
我儿子?别说了,我家那老大,就我大儿子。
我累死累活供他读了个小学,明明够上中学,以后当个巡游修士或者文书官多好,非要去工匠学校。
那工匠有什么好的?不照样当牛马干活吗?还是在政府当文书官好。
想想我家二儿子今年也八岁了,去年都拖了一年了,该上学了,这又是一大笔支出……”
叹息一声,休伊伦拿起啤酒咕嘟咕嘟将剩余的酒灌入喉咙:“你说,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咚——”
“哎,巴托?巴托你怎么了?巴托,你醒醒啊!巴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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