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逐渐变得深邃,能量的视线扫过这片天际,能感觉到笼罩天地的黑暗就像一坨黏稠的流体一样,在风中不断蛄蛹活动,像是裹挟着死亡与污浊气息的泥浆,只要盯着风源石与地应石照亮的边缘就能看到那一蛄蛹一蛄蛹时而靠近时而远离的痕迹……也有点像是一只不断活动的魔爪。
空气中的污染能量浓度正在逐步上升,按照这种能量活动的趋势,只需要六个小时就会攀升到顶点,应该也是正好到深夜的时候——黑夜正在一点点变得危险,荒野上的“鬼魂”正从黑暗中逐渐浮现,方式也是熟悉的方式:污染能量浓度升高,在原地直接凝聚成形。
不过,那部分从空气中凝聚出来的污染生命只会在诞生的位置附近徘徊,好像守着自己的领地似的,唯有见到有其他东西闯入领地才会有所反应——见到同样是污染生命的家伙,就凑上去闻一闻看一看,不会动手;见到是走晚了没来得及回家的人,就会嗷嗷大喊扑上去,当场打成一片,附近领地的污染生命也会闻风而至。
“夜深了。”潇风从厨房里走出,看到他坐在窗边也凑了过来,与他一块看向窗外幽深黑暗的天幕,“夜晚是扭曲魔物活动的时间,没来得及回到安全地带里的人都有危险。”
他听了这话,转过视线看向这座小镇边缘,顺带也看到了小镇里的情况:也许是因为大晚上不方便活动的缘故,小镇里的人在光芒完全隐没后就全都休息了,就算手里有风源石或者地应石也不会刻意点灯起来活动——元素能量结晶都是日常净化用的物品,没几个人真的舍得把它们当灯火来用,尽管当成灯火的消耗速度非常慢也是如此。那在无光的夜晚,能做的事儿不就只有早早睡觉么,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光芒消散就该睡大觉造小人了……咳。
小镇也因此而变得安静了许多,还在小镇里活动的,不是还在忙活一些重要事儿,就是正赶着回家,再要么就是值夜的卫兵们。路上的人渐渐减少,小镇的各处大门也随之关闭,几圈围墙上布置的能量结晶也亮起了光芒,撑起了弱程度的能量屏障笼罩着整个小镇——活动降低,随之而来的就是进入了防御状态,也许晚上也曾发生过污染生命攻城的事儿,不然不至于要撑起屏障。他看这种动作都像是某种习惯了。
还在野外的人都在加速赶回小镇,在回到门口的时候还被卫兵指指点点骂了两句,骂完了才给进门——嗯,这次是有宵禁了,虽然不至于说过时就不给进门了,但肯定要被念叨几句。
“黑夜里,有很多东西在活动。”他随口说了一句远眺的视线看到的情况。
“是扭曲魔物吧,”潇风应了一声,“黑夜降临的时候,它们便会从徘徊在天地间的能量中涌现,不过,它们并不会随着黑夜消失而消失。”
“晚上在野外如果引起了规模比较大的能量反应,容易让扭曲能量发生连锁反应,会有一大群扭曲魔物凭空生成。”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回忆了一会儿,“我记得曾经见过一次比较大规模的躁动,那时候,方圆五百里内的扭曲能量全都凝聚成了扭曲魔物,事后那片空间里的扭曲能量都消耗光了。”
云诺星听完,转了转眼珠子,随口编了句话维持人设,顺带假装解释那一大堆晶核的由来:“难怪那天晚上怎么打都打不完!”
潇风:“……”
好吧,效果可能有点过了,这姑娘现在看他的眼神都快带上怜悯了……
她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和他道了声晚安就回到二楼的房间里了,他左右想了想现在的情况,觉得没什么事儿可以做的,给自己拍了个净化后便爬上了床,一边暖床一边思索接下来的事儿,顺带让扩散开的能量感应继续在这世间里徘徊、寻找——他始终不敢触碰规则概念层,生怕把这层屏障给戳爆了……啧,明明碰一下就能得到很多答案……不对,也不一定,现阶段的规则概念层,有没有记录什么信息都是一件值得探寻的事情,毕竟都受到污染能量影响了。此前他从梦里出来,穿过那层疑似规则概念层的层面时,不就只能看到一小部分信息么。
潇风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之后,便继续起晚饭前的那件事,一边吞噬一边净化晶核。也许是体内吞噬晶核和转化风源石两个过程一同执行的缘故,净化速度太快了一些,导致有一部分扭曲能量被释放到了房间里,在半空徘徊不散。
“速度太快了。”她察觉到这种变化,暂时打断了转化的过程,抬起手对准房间的墙壁,风元素能量涌动,在墙壁上刻下一片片能量图案,将此方空间封闭了起来,“不过,还能再快一些。”
完成防护措施后,她提了一口气加快了风元素能量活动的速度,从晶核里泄漏出来的扭曲能量一下子就多了数倍。此时正好是夜晚的时间,这部分扭曲能量一出来就呈现出非常暴躁的状态,随着量级不断增多,逐渐在房间里聚成了一片不断盘旋的漩涡,不时从中迸发出来的能量会拍打在墙壁的“法阵”上,令其一阵颤动。
此举虽有风险,虽然不稳定,不过无伤大雅,净化的力量在最后会将它们一同抹除。反正,在她解除那些能量图案之前,它们是没办法溜出去的。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时间不够了……不够了……”“去把她……吞噬……吞噬她的……”
她的表情稍稍活动了一下,声音冰冷,自言自语:“你们对她的关注程度是不是太高了?”
“力量……!力量……!她的力量……!”“美味的佳肴……融为一体……达成你的……使命……”“吃掉她!吃掉她!攫取她的力量!你就能……”
“闭嘴。”
她猛地睁开眼,在它们叨叨出更烦人的话之前,拿起一颗风源石就往自己的脑袋上重重一磕,伤口流淌出的鲜血划过俏脸,看起来十分狰狞。
听到那些声音远去,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忍着脑袋里晕眩的感觉,继续着刚刚的动作,心无杂念——那些声音变得更急躁了一些,不过,不用它出声提醒,只从它们躁动不安的状态来看就知道时间已经快到头了。
只是,她并不清楚,它所说的“时间”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的……她不清楚,也没有去探究的方法,只知道,它一旦变得躁动不安,就是在催她行事。
这些年下来,不断抵抗、挣扎,到头来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顺着它的指引去做完某件事就能得以解脱,能摆脱它对她的影响——以后脑子里就不会忽然响起莫名其妙的声音了。
她看着袋子里即将耗尽的晶核,忍不住皱起了柳眉:需求的量级远比她所想的要大,原以为她提供的那部分晶核应该可以达成目标……
她的思绪忽然轻颤了一下,下意识让视线落在一旁,看着那堆已经完成转化和即将进行转化的晶核,动作一下子就停顿了:如果……把这部分也……但,这部分是她的……
左右脑的想法在此刻激情互殴,让她拧着纤眉不断思索、挣扎……片刻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心里哦了一声,立刻拍散了那些纠结的想法,将它们一口气全都搬了过来放在身旁,进一步加大了风元素能量的活动程度。
“这样应该就足够了……时间……就在今晚……”
感受着身体里的某样东西正在轻轻颤动,她轻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徘徊在房间里的扭曲能量忽然缓缓活动起来,逐渐在她身后凝聚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大黑影,就像是污染能量铸成的鬼魂、鬼影一样,不断闪烁的风源石的光芒从它身上扫过,当光芒洒落在屋顶上的时候,那个鬼影便露出了狰狞的千张面孔,看上去十分邪恶。
“嗯?”
在天地间飘来飘去的能量感应忽然捕捉到一些奇怪的动静,让云诺星收回了在外头不断晃悠的注意力,停顿了一会儿后,开始朝着怪异动静的地方蔓延过去。还没来得及蔓延多远,他就先一步听到了一道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忽然捕捉到屋子里的木阶梯被踩响的声音,让他一下子就变得精神了:这座屋子里就只有他俩,小偷也没那本事把房子周围的小型能量屏障给崩了,能引起这种声音的人只有一个……这姑娘大晚上爬起来做什么?唔,总之先排除梦游等不实际的想法。
大晚上不睡觉的人,不是熬习惯了,就是熬在自己的故事里——夜晚的寂静,是独属于自己的宁静时刻,世界的另一面在眼前展开,自己就像夜里的主宰一样。他也喜欢一个人在晚上出去溜达,不用寻求什么目的,也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就是去黑夜里溜达一圈而已,去吹吹大晚上冻得哆嗦的风,看看夜晚的璀璨星空,再感受一下荒无人烟的宁静,眺望远方的城市闪烁着明亮的灯火……顺带再拍死两只蚊子。
呃,表面上说着是一个人外出溜达,但真实的情况是……只要他出门,就是四五六七八个人同行,或者更多,到最后,宁静什么的也是不存在的,他们会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闹起来,闹哄哄的一片……唔,倒也不是不行吧,他确实也习惯了有人相伴的情况,没什么不行的。
咳咳扯远了……那么,这位潇风姑娘大晚上不睡觉,也是想要感受夜晚的宁静吗?可这个世界的夜晚,除了死寂就只有那些污染生命,应该没什么好感受的吧?
听脚步声,她刚走到楼下,不一会儿,衣服的摩擦声还有穿鞋子的声音悄悄响起,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往他这边走过来了,在紧闭的房门前停下,稍作驻足,似是在想什么事儿——趁着大晚上噶了他什么的……应该不至于的……呃,大概不至于。
等了可能有三分钟,房门被一阵风悄然吹开了,悄无声息的,要不是他保持着能量感应,可能会被吓一跳——哎呀,走进来了,赶紧装睡!
极黑无光的夜晚里忽然有一团微弱而柔和的翡翠光芒亮起,是那姑娘的眼睛……嗯,亮闪闪的,像是宝石一样。她憋着气儿,让风元素能量缠绕在身上,尽量减弱了自己的一切活动,然后轻手轻脚朝着他靠了过来。
潇风在房间里打量了一会儿,最后才让目光落在那张很宽大的、能躺下四五个人的床上,看那女孩抱着漂亮的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呼吸平稳而宁静,完全是熟睡的状态,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小声呢喃自语:“世间险恶,你倒是像个干净的人偶一样,不懂防范。”
云诺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主要是这世界里也没人能弄死我呀,防范什么的……多累呀,真有人找上门来那就一巴掌把丫连着半块地域都给扬了,让恐惧铭刻在大地上,岂不美哉——呃,不行,现在不能在这个世界里开拆,那风险很大。
她轻叹息一声,走到床边,俯下身轻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短短小半天相处,不知怎么……总感觉你像是我妹妹一样,虽然我并没有妹妹……”
她退后了两步,将一颗翡翠般的宝石拿出来轻放在床头柜上,再压上一张纸条,随后轻手轻脚离去。在即将关门的时候,她再次低声呢喃:“承蒙相助不告而别有失礼仪,但……唔……如果有幸还能再见,我再带你在千风群岛上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