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汉欣然领会,前往拜访右将军霍禹。好言相劝,希望霍家把奴仆交出来。霍禹怒气冲冠,却不得不委婉道:“府君,这件事能不能缓几日?我霍府奴仆被抓,传出去不好听,既有损我霍家声誉,也对皇后殿下名声有碍。我的意思,等我把他辞退了,你随意抓捕。到时候他不是我霍家的人,自然与我霍家无关,如何?”赵广汉大喜,欣然同意。
霍家与京兆尹一战,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胡显气不过,怒道:“你堂堂右将军,妹妹还在宫里当皇后,一个小小的京兆尹都能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你也不怕丢你爹的人?”霍禹叹气道:“后母责备的是,只不过京兆尹秉公办理,并不是有意针对咱们霍家。他是个硬柿子,不好捏。”胡显稍稍点头道:“那就找个软柿子捏,咱们霍家得找回颜面!”
霍禹首先想到了大鸿胪董梁,当初董梁也是反对为霍光以天子礼仪下葬的人之一。大鸿胪分管蛮夷事务和诸王列侯朝聘事务,下面有鸿胪文学、大行治礼丞、大行卒史、行人、翻译、主客等。
一日卫尉范明友上奏道:“启禀陛下,广陵王想朝见陛下,不过至今大鸿胪不给安排。听说是大鸿胪府的人想要索贿,索贿不成,所以不给安排。”董梁大惊,忙起身道:“微臣不知道卫尉这话从何说起!自从微臣执掌大鸿胪府,事无巨细全部亲自审阅,岂会有索贿之事?至于广陵王的事,不是微臣不给安排,实在是奏疏上达,至今没有音讯。”
病已大惊道:“奏疏上达,没有音讯?召未央卫尉来!”
不一会霍山前来,他是未央卫尉,兼领尚书事。霍山躬身道:“陛下,微臣详细查问了一遍,实在是没有大鸿胪府的奏折。尚书仆射、尚书丞都可为微臣作证!”顿时群臣哗然,议论纷纷。董梁忙下拜道:“启禀陛下,微臣也有人证!鸿胪文学、大行治礼丞都可为微臣作证。”群臣争辩不休,有人认为问题出在大鸿胪府,也有人认为问题出在尚书署。
病已心惊肉跳,暗暗皱眉。他心里清楚,董梁向来秉公办理,不徇私情,问题必然出在尚书署。尚书署本为少府的属官,负责管理少府文书和传达命令,职位不高,但权力较大。后来汉武帝为了削弱相权,设内朝官,任用尚书上呈群臣奏章,参议决策,于是尚书一跃成为实际上的丞相。霍光去世后,病已为了笼络霍家,任命霍光侄孙霍山领尚书事。没想到短短数月,整个尚书署成了霍山的掌中玩物。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病已自然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建立独立王国。立刻下令道:“这件事交给丞相和御史大夫去查,务必查清原委,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事事秉公办理,但求无愧于心。”
丞相韦贤、御史大夫魏相齐齐领旨。详查之下,问题果然出在尚书署。病已暗恨,碍于皇后面子,没有重罚霍山,只是责备道:“未央卫尉,你领着尚书事,尚书署出了这么大问题,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尚书署该整顿了!先把尚书丞撤了,交廷尉治罪。另外,今后朝廷大事,百官都可密封上奏,无需经过尚书署,称为秘章。”霍山早已满头是汗,慌忙叩拜。
胡显听闻后大怒,指着霍山骂道:“你真是没用,废物!之前你不是说万事俱备,没有一点纰漏吗?为什么一查就查出问题?”霍禹忙替他求情道:“后母息怒,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霍山,他确实安排得很周到。只不过没想到那个魏相如此狡猾,竟然利用奏章封箱查出了蛛丝马迹。每个封箱二十本奏疏,谁会想到利用封箱查?”胡显暗恨,却又无可奈何。
事后奴仆冯子都一边捶着胡显肩膀,一边谄笑道:“太夫人,这个御史大夫太不是东西了,处处与咱们霍家作对。不如派人收拾收拾他!”胡显叹气道:“现在陛下对咱们霍家十分忌惮,还是不要主动惹事了。等成君以后有了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数日后霍家与魏相家奴仆在长安街相遇,双方驾车抵头,谁也不肯先让路。霍家奴仆指着魏家奴仆大骂,魏家奴仆忍无可忍,上前撕扯。双方竟在长安街大打出手,几十个人打成一团,个个鼻青眼肿。
霍家奴仆禀报冯子都,冯子都咬牙道:“他娘的,这帮狗日的,找死!太夫人说了不准主动惹事,是不是他们先动的手?”那奴仆眼珠一转,忙附和道:“是,是他们先动的手。”冯子都冷笑一声,抬手道:“跟我走!”
冯子都亲自来到魏相府外,指着“魏相第”三个大字道:“去,把这匾额摘了!”接着命人在府外大叫:“魏相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砸门了!”
魏相正在家读书,听到外面乱糟糟,急忙出屋询问。奴仆上前跪道:“主人,是霍家的奴仆打上门来了!”魏相大惊,细细询问才知道上午祸事。气得咬牙道:“你们……怎么敢得罪霍家的人?要是让皇后知道了,陛下必然为难。跟我出去给霍家赔礼!”
冯子都见魏相府门打开,双手背后,头颅高昂,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魏相恭恭敬敬赔笑:“请冯郎回去禀告将军和太夫人,都是我家奴仆不长眼,冲撞了贵府车驾,我立刻让他们赔礼道歉。”冯子都冷笑道:“光他们赔礼道歉,那怎么成啊?我的属下可都被打伤了,这要是上奏到朝廷,御史大夫该什么罪?我们霍家虽然不如从前,可宫里还有皇后,朝廷还有右将军、卫尉等人,你们不要打量着我们霍家好欺负,就蹬鼻子上脸!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们誓不罢休!”
魏相苦着脸道:“冯郎的意思,想让老夫怎么办?”冯子都斜笑道:“御史大夫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五十知天命,御史大夫难道不知道天命吗?能不能请您亲自赔礼道歉?”魏相身躯一颤,惊问道:“你……你想让我下跪?”
冯子都大笑道:“将来皇后有了龙子,那就是嫡子,是要承继大位的。你得罪了皇后的娘家,就不怕以后太子找你秋后算账?乖乖磕个响头,今日之事就算罢休,否则……”冯子都一挥手,身后众人齐齐摩拳擦掌,叫喊道:“砸了他的门!”
魏相大骇,咬牙跪地道:“都是我魏相管教不严,望冯郎回去禀报将军,魏相不敢与将军作对,请将军高抬贵手!”冯子都大笑,扬长而去。魏家奴仆忙扶起魏相,只见他老泪纵横,牙关紧咬。这件事很快传遍京师,人人都将它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京师震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