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旁,丹阳城外百里之处,有一座巍峨高山,山上林木葱茏就连野草都有半人之高,一看便知少有人迹。
这样的山林,正是野兽的家园,除了一些山鸡野兔、狐鹿黄羊之外,自然也不会少了以它们为食的虎豹狼熊。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样的的环境,显然是非常的危险的,除了一些本事过人的猎人之外,是不会有人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的。
但是此时,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之上,一名白衣少年却仰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闭目沉睡。
他一手曲起放在脑后当作枕头,一手轻轻置于小腹,手中还捏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只不过许是此时因为睡着了,那树枝在他手中渐渐有了松动的模样,看上去欲掉不掉的。
大树之下,一匹白马静静站立,偶尔会动一动四蹄走动一下,却也不会发出多大的声响。
而在白马的身边不远处,眯眼趴伏着一头灰驴。
灰驴似乎也正在睡觉,只有那对长长的耳朵偶尔抖动一下。
忽然,灰驴的耳朵竖的笔直,并且微微转向了一个方向,就连它身边的白马,也扭头向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清楚了,很快便不怎么感兴趣地回过头来,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扯地上的青草。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随着脚步声的响起,一个看上去有十岁左右的少年渐渐靠近了这一片安宁静谧的天地。
不过当他靠近之后,一眼看向树上沉睡的少年时,却是露出一丝微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似是不想吵醒那正在睡觉的少年一般。
这名少年亦是身着白衣,只是却没有树上那少年身上的衣服华丽,反倒像个农家小子一般,短衣窄袖,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看上去非常的利落。不过看其布料,却是细密平滑,分明也是上好的衣料。
此时的他脸上带着汗水,身后背着一只一尺多高的小竹篓,里面装满了药草。
他的手上,却捧着一块帕子,帕子里是四颗半青半红的果子,果子上还挂着水珠,一看便知是刚刚清洗过了的。
少年放轻了脚步,让那白马觉得有些好奇,于是扭头看向他,见到他手中的果子,脖子一伸就想顺嘴叼一个,那少年连忙双手往后一躲,瞪了那白马一眼轻声道:“这是给老师的,没你的份。”
那白马不高兴地秃噜着嘴皮子,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声音。
少年顿时脸色一变,一手抱住帕子里的果子,一手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轻嘘一声道:“嘘,别吵醒了老师。”
白马像是能听懂少年的话一般,不耐烦地白了少年一眼,扭头不理他了。
少年松了口气,轻轻地将背上的竹篓放下,然后便捧着果子靠近那名正在树上睡觉的少年。
他个子不矮,而那睡觉的少年所选的树枝也并不高,因此当他站在那熟睡的少年身边时,只要略略低头,就能够看清他那张俊美的脸。
少年静静地望着老师的脸,他不知道自己的唇边已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目光有多专注,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幸福,能够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张脸,陪着这个人。
从东向西,他陪着这个人走过了不少地方,有时穿城过村,有时翻山越岭,他教他如何辨识药材,如何处理药材,如何看病,如何医病。
他陪着他救人,偶尔也杀人。
他陪着他观日出日落,饮山泉餐野果,偶尔也会猎几只山鸡野兔,燃一堆篝火烤肉吃。
半年过去了,他却经历的比他从前十年里所经历的加起来都要精彩。
少年,自然便是张信,而那正在树上睡觉的少年,便是扮成赤松子的林依依了。
虽然张良是隐居在下邳,衣食往行比不上当初在城父的时候,但是作为张良的儿子,张信的成长环境依然算得上是富裕而舒适的,至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以说,在他跟着林依依出来游历之前,是没有吃过半分苦的。
可是出来之后,张信却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来做,不但要做自己的,还要负责老师的,每天都辛苦的不行,但是他却因此而长的飞快,明明只有十岁,看上去却比很多十二三岁的少年都要看着高大健壮。
而且他真的好开心,就连原本不甚喜欢,只是当初随便拿来当借口的医术,此时也有些兴趣了。
原来医术这么的有用,原来医师这么的受人尊敬,而他的老师,眼前这个两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的人,却是一个远比其他医师更加厉害、也更加完美的人。
自从有了老师之后,他现在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担忧,更加将要练好剑术帮父亲的忙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浑然不觉以他现在的年纪和武技,已经足以到父亲身边去帮忙了。
相反,他现在心里有些隐隐地排斥起父亲来,尤其是每隔一段时间,老师总是会带着他去看一次父亲的时候。
明明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到在父亲和老师之间有一种他看不明白却让他很不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