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上,为除夕夜准备的烟火已经就绪,山上那些无家可归的小道童们今天打扫地格外认真,金顶大殿各个台子上的水果摆放得别有新意。
武当掌门沈渊河在山间巡视,面对喜气洋洋的众人皆是报以微笑,只是他的步子走着走着便靠近了被视为禁地的后山。
武当后山向来是意欲归隐山间的老一辈人的隐居之所,更是受到门规责罚的弟子思过之所,一向是武当的禁地。前山弟子很少踏足此地,沈渊河亦然。
在他的印象中,他只有在年幼时来过这里,那时也是除夕,娘亲要他带酒菜给在后山被禁闭的父亲。当初能够让他前往后山自然也是对老掌门于重震百般苛求。如今贵为一派掌门自然知晓了当初自己的父亲武当行走沈丹犯下了何等过错才招来后山禁闭的责罚。
武当在当初刚刚创派不久,因有真武之道门吐纳为基,故常年以山上人自居,不可妄图伸手山下事物。可当时正值乱世,意欲在乱世明哲保身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明智之举,可并非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大楚社稷积弊多年,已经连续两代昏君将天下搅的乌烟瘴气近三十年,各地官僚压榨百姓已经是中央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家常便饭,好不容易最后的一代清明君主楚隋元执政,刚刚要大展身手却又赶上连年旱灾,已经回天无力的中原再次迎来陆沉。
各地百姓纷纷起义,正值年轻热血的武当弟子也是深受鼓舞,毕竟山上人也是要吃饭的,只要睁开眼看到山下民不聊生又有谁不会动恻隐之心。其中以沈丹为代表的年青一代愤然出击,许多起义行动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沈渊河还记得老掌门于重震曾言:“你爹作为武当的山下行走,代表的便是武当的脸面。那时的我虽为武当掌门,可你父亲沈丹的威信却是更高,他拐了不少出彩的弟子下山去参加起义,甚至险些割据一方。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投奔了紧邻清远郡的江兴郡凌家。当时的凌家本就是江兴郡的土皇帝,无冕之王,没人会动摇在江兴郡凌家说了算的信念,所以当时的凌家才真是被当地百姓生生推上割据一方的道路。后来不知为何,如日中天的凌家愿意追随龙兴于成庆府的朱家,自那之后,江兴郡再无战火,竟是在十数年的乱世岁月中如同一处世外桃源。也不知为何,你父亲沈丹追随凌居才惹来之后横死的惨祸。”
想到这里,沈渊河无奈苦笑,“你这个爹当得真不称职,明天大年初一是我的四十岁生日,你已经十五年没有出现了,乱世行侠十年,追随凌家七年。哦,原来你离家已经三十二年了,如此想想,那时候我才八岁,娘才二十六岁。她身子不好,你却不在家,成全了你一人的乱世风流,却让她空守三年直到去世,你这个父亲做得也不算合格啊!”
他的笑声大了些,无奈自然也就多了些。可此刻不是伤感的时候,望着眼前的云轻峰,想到的是父亲当年的禁闭之所,如今也是景月的修养之所,最后的希望,便是那后山剑道第一人云宗,也是自己的半个师傅。
他迈开步子向上走去。
云宗居所,一处卧榻之上躺着病怏怏的景月,一身浓重的中药味,将门外的云宗都熏得双眼难受,一旁是刚刚将景月从药缸中打捞上来的武当年轻一辈二弟子霍真。
“你可真是个瘟神呀!除夕了还要伺候你这个臭小子。跑到武当这是来添乱了,要不因为你是朝廷的人,以我霍真的这点面子你这辈子也别想进入后山让我尊敬的师爷替你治病。”
云宗喝了口自溪涧打捞来的清甜之水。
“你个臭小子在里面念叨什么呢?”
“没,师祖,我这不是骂骂他替你出气嘛,这臭小子占了您的地方,实在是不像话。”
“没事,我住你那屋,你照顾好他就行,省得朝廷来找我们麻烦。我可是听说山下就住着朝廷的人,说不准这时候已经得到消息上山找你师傅或者掌门的麻烦了。”
霍真嘴上低声骂骂咧咧,正在为这老头子要睡自己的屋子感到不忿,忽然低沉的脚步声响起,该是有客人登临后山了。
“真是说曹操,他就自己上门了。”云宗哈哈一笑,望向在山路渐行渐近的沈渊河。
沈渊河离着老远便行礼道,“沈渊河见过师叔。”
云宗脸一下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