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人,无法被埋葬于野花田中,将与房子、家具一同腐朽。那个人会是我吗?还是我妹妹——黄惠?……若小惠成为那个人的话,就是我的过错。】
男子在内心呓语着,悄悄地叹息。无法继续看着妹妹,他抬高视线。
花田的那一头,是衰亡的村落。
无人居住的房屋,急速地腐朽。有如失去魂魄与心的人无法动弹一样,围炉里火神不再寄宿的房子,只有渐渐腐蚀崩坏一途。
村里尽是这样的景象。
照理来说,应将这样的房子打掉以免空气变得混杂。
但现在村民只剩兄妹两人,再怎么样也无法全部处理。
在花田与房屋集落之间斜立着的高塔,好像随时会倒塌。在上头能够眺望最远的景色,是这个村落的象徵。昨晚的暴风雪,让它看来更加摇摇欲墬。
比森林树木高两倍的塔,自古以来从海上看来即是明显的地标,是此村落的骄傲。
越望越是感到沉重,狭野方避开早已看腻的风景,转而面向罗定湖。
村落位于背向森林的山丘上,墓则散处在村庄往河边的道路两旁,山丘的斜面切进湖岸。
深蓝色的水面,白色的浪头打在岸边,男子站立在“大海”吹来的风中。
风是干燥的。
这是晚冬的预兆。
今年自入冬以来,不时有暴风雪来袭。时至冬末,狂暴至昨天的,是这个冬天数不清第几个,而且是最大的一个暴风雪。
花朵的根部都还满覆着白雪。
不论衣摆、袖口、外衣、还是膝下的绑足绳,不知何时都被白雪覆盖着。
“冬季的暴风雪,自太阳西沉处而来,向湖的那一端而去。动摇村落的访客,都将自湖那一头来到。”
因职责所布而记下的神曲词句,自口中缓缓吐出之时……
男子彷彿真的目睹到访客。
【这里是灭亡、被诅咒、魂飞魄散的村落,来访者的魂魄亦会被削减,所以应该不会在还活着时到来—但,那是?】
一定是看错了。
撇开视线。
但……
男子用自己由打猎训练而来的好眼力,再一次望向微小的人影。
“湖面”——访客似乎称它为海—的浪头处,有人倒卧在那儿。
不是看错。
穿过摇晃的百合花丛间的窄路,男子来到山丘的陡斜面上方,再往前一步就要滚下湖了。
访客是个女性,背上披着长发。
往四周看去,还有另一人,像要往斜面下而去的姿势蜷缩着。年轻的男子手中抱着大包的行李。
【来拜访已毁灭的村落,还真稀罕。是因昨晚暴风雪而遇难的人吗?】
“小惠,岸边有访客。我去带他们过来。”
回头向妹妹大喊后,男子滑下野草茂盛的斜坡。
日晒还这么强,可不能放任他们躺在那儿。
躺卧着的男与女,该先处理哪一边?男子的迷惘只有一下子,率先走向男方。要是敌人的话,得先确认较危险的那边。
男子外表看来与自己年龄相仿—应在二十一、二岁左右。
体格强健,从凌乱的衣物下方露出的皮肤,可窥见刻划着丰富经验的伤疤。虽然失去意识,但气息尚稳定。
确认男子的平安后,往女子靠近。女子的衣物与男子一样绣着从未见过的图样;束起上衣的腰带、偏长的裙子,都是跟这村落大相迳庭的服装。
他们出身自男子所不知道的地方。每个地方会将各自特有的图样绣在衣物上,这是一直以来的习俗。
轻轻将手覆上肩,摇晃女子的身体。瞥见白皙的面容。
紧实的皮肤,看起来约十九岁,还是个少女。
男子伸手想确认这个纤细少女的脉抟时——
“……!”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少女左手手指上有着刺青。
夺去全身感官的恐惧感,由脚底窜至全身。咬紧牙根,男子忍住晕眩。
“不知何时才会显现的宿命,真的会降临在我身上吗?会在我有生之时遇到?”
难以相信。真正来到这瞬间之前,一直无法相信。
“这样看来,这个村落的最后一人,就是我了。我的妹妹可以离开这里活下去。”
不经意地,眼眶发热。
妹妹必须一个人离开。
【妹妹能做得到吗?愿意答应我吗?……非让她答应不可。】
已开始转动的命运之轮,无法停止。
男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再伸向少女手边比较着。男子有记忆以来手上即有刺青,标示着他的职责。
一模一样,中央细细的弓形,外缘描绘数层。
新月的隔夜、新月与三日月之间的月亮。被称作“阴月”。比起发光的弓形,更被信仰的是阴霾的部份。
这份阴霾,孕育之后渐渐会显现出光芒的种子。
“这个女孩……流着为我命中注定之人的血。终于……出现了……”
男子咬紧下唇。就在此时……
“不准碰她!”
男子被一股力量拉扯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