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胆并非真是上古神兽烛龙肚中之胆, 而是地脉火山孕育出的地火之精,因有“烛龙衔火精以照天门”的传说,是以命名曰烛龙胆。
火精生有灵性,在上古灵气旺盛时都无比珍贵。据烛龙胆传递过来的那些意识碎片, 林星火收服的这颗实在太小, 它也是倒霉, 正在孕育当中遭逢灵气枯竭,差点又消融在地火之中,为了寻求一线生机, 只得提前出世。
最倒霉的是它出世时正逢天下正气倾颓,人间最后一颗火精自东天坠落京城,不焚寸木,白昼晦冥, 却致使数千乃至上万人殒命,死、伤者皆裸。王朝风雨飘摇, 烛龙胆一现世便引来无数怨恨惊惧加身,还有奇人异妖觊觎追夺。烛龙胆从火德旺盛之地北逃至最后一只雪鹄遗留道场才得以安身。鹄为五凤之一, 凤凰五百年一涅槃, 这只雪鹄未集齐梧桐枝便不得不脱离人间, 烛龙胆便是靠着雪鹄遗留的梧桐枝苟存下来。
三百多年间, 烛龙胆甚至被梧桐枝养大了一点点,但梧桐有尽时, 又赶上了外敌入侵神州之时, 此时神州气运飘摇, 忠骨冤魂不能瞑目,代表天地光耀的火精益发虚弱,偶有一日被黄皮子误打误撞收入囊中……
烛龙胆被凤凰梧桐枝养刁了嘴, 非纯正木灵气不食,憋憋屈屈在黄皮子的香灰中装死了多年,还被黄皮子当成凤凰涅槃重生的宝贝,试图强行用神魂镇压吸收它,以期像凤凰一般永生。烛龙胆一直不愿意搭理黄皮子,直到被精纯的木灵气唤醒……
林星火不知该说自己幸运,还是倒霉?现在她跟兔狲的样子简直没法看,兔狲的毛毛焦枯到半截,团起来后瞬间瘦了一圈,而林星火的头发跟用火钳子来回滚过似的,远看好像脑袋上顶着个黑色钢丝球。
至于衣服背篓,幸好这里杳无人烟,换上储物囊中备下的便成。
认主之后,烛龙胆滚到林星火手腕上,悄咪咪的贴着灵藤便不肯挪地方了。初初一看就像绿藤上结出个朱红色的小果子来,还怪好看的。
重新回到横梁山,林星火才发现自己布在此处的上下两套符阵皆被烛龙胆如法炮制一般吸尽灵气而毁。山崩地裂的动静只怕已经传出老远去了,说不得什么时候附近大队就会派人来查,林星火不敢耽搁,匆匆拾起白玉盆就要离开。
烛龙胆滴溜溜的绕着灵藤打了个转儿,灵藤焦黑的嫩枝便脱下一层黑壳,细细的几点灰烬被烛龙胆焰尾尽数扫进白玉盆中,意识模模糊糊的传递来两个字:“息壤。”
“息壤!”林星火瞪大了眼,看向兔狲:“烛龙胆说这是息壤?”
所谓息壤者,传说中可自行成长,永不损耗,能活天下所有灵植的天阶灵土!兔狲正舔自己毁了一半的毛毛,小耳朵都无精打采的耷拉了下来,闻言猫眼大睁,拱进林星火的臂弯就去瞧白玉盆里那跟麻点似得一点点烬土。
一人一狲屏住呼吸,就怕呼吸太大把这宝贝吹跑了。
半晌,狲大爷伸出毛爪子探出一根爪尖小心翼翼的探查一番,忽地一松劲儿:“不是天阶,但至少是玄阶灵土!”
林星火怜爱的眼神顿时瞟向手腕小红果,对于一穷二白、修炼要靠自己创造条件的苦修士来说,能产灵土的烛龙胆比一整个山腹的金银财宝要实用的多。
想了想,林星火看向方才被烛龙胆烧成灰的歪脖子树,就算那曾经是群黄鼠狼的窝,她也丁点不嫌弃!许是她的眼神太热烈,烛龙胆慢悠悠又传来一段意识:“凡木、不行!得……灵藤!”
林星火扒出木囚符召出的枯藤碳灰,烛龙胆晃了晃:“不!低、太低!”
枯藤不行、荆棘不行,连林星火储物囊中储存的红豆杉灵木也不行……感情木灵气不够纯的低阶灵植都不成——林星火想起存了半屋子的灵稻秸秆竟然不能变成灵土,陡然感觉肩膀一沉,任重而道远!手腕上的灵藤可只有这么一小株,也不知道山居门前的宝葫芦藤上的老叶能不能烧成灵土?
珍惜的把玉盆收进储物囊,一时间对于这个滋养放入它盆中之物的白玉盆都有些心疼起来,可怜那么大个盆,竟然只能养这芝麻粒大的几粒灵土,实在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呀。
哼着曲儿回到不咸屯时,天色已黑透。举着火把巡逻的民兵老远就呼喝道:“那个人,站住!你是谁?几组的?”今年不咸屯为了春耕秋收,按胡同巷子重新划分了十个组,即便于安排分配,又好管理。
南山坡上的林星火自然不属于任何一个组,她太抢手,为了避免破坏团结,只好单独拎出来。现在巡逻的这只民兵队伍是由各组年轻后生新组成的预备民兵队,下半夜巡逻的才是老队伍,老队伍得了林星火的嘱咐一般都不来南山这边,只有新兵蛋子们使不完的精力宁愿多走二里地:“嘿!说你呢!鬼鬼祟祟的,你是哪个?”
那么大个脑袋,咱屯有这样的人吗?小兵们瞬间警觉起来,两个拿锄头的就挡在举火把的前边。
刚把后山凹禁制解开,想要迎一迎还未回南山的驼鹿的林星火,不得不站住脚,顶着炸的老高可做鸟窝的脑袋说:“是我。”
两个举锄头的民兵不敢大意,保护着火把慢慢移动过来,登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姑?姑!”
不是,姑,你咋成了这模样?
林星火清了清嗓子,无奈道:“没事,以后不用跑老远来巡逻南山这片儿。”
举火把的小伙子结结巴巴的答应:“好!……好的,姑!”
“姑,您……”
“别言语!”领头的小伙子林星火还认识,是王胡子最小的兄弟,叫王三平的赶忙把伙伴们话头塞回去。
一直到这伙人走远了,林星火还听他小声说:“咱姑这是又炼丹了!早前就有一次,头发飞的这回还高!就是春播领导下来那次……”
“我记得,那天老支书、大队长还有姑身上的那个味啊,都说是打了野猪窝,原来是炼丹炼的?”
“这回倒不臭。”王三平乐呵呵的说:“兴许咱姑这回进步了,说不定下次就能成功呢?”
“这倒是,咱姑多厉害!”小伙子把‘长得还好看’这句咽了回去,兴高采烈地说:“真走运!我一会回去得跟我奶说,咱姑跟我说话了!”
同伴都嗤他,小伙儿自己可高兴了。
感情屯子里大伙儿都觉得她是个炼丹的二把刷子,林星火就觉得很冤枉,她明明没正儿八经的炼过丹,连个丹炉都不趁……她看一眼手腕,灵火种倒是有了,不如就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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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悲喜大抵是不相通的,林星火收获满满,京城林家则是霉运连连。
搅和了领导演讲,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林姓老者收起龙轴,刚刚允许妻女儿媳出房间,就突然捂着胸口歪了下去。
不知内情的女眷们吓得惊叫一片,却没一个敢不经他同意搀扶他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者哐当一声摔倒在地,生生把自个摔晕了过去。
“爸!”长子从书房赶了出来,轰走闹哄哄的女人们,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胸口,他怎么没感觉到异样,按理说若是祖坟再出事,他也该受反噬才对。
不敢请大夫上门,林长子只能肉疼的再次取出龙轴,将之覆盖在老者身上。少顷,老者悠悠转醒,挣扎着撸起右胳膊衣服,手臂上赫然布满猩红线斑。
长子吓得陡然后退一步,哆嗦着问:“爸,这是?”
老者神情阴鸷,嘶哑道:“是谁破了我的阵?”那是制住黄仙的最后一道保障,他当年就知道黄仙偷运走了金家一半的财产,只是那时自身难保,只能放任黄仙将之藏进老窝,幸而他早就留有后手,为此不得不将老太爷从玄狐家中偷取的宝贝白玉盆‘借’给黄皮子。
那只宝盆有大用,老者努力撑起松弛到遮挡视线的眼皮,擎起龙轴细细观看,这卷背后九龙腾飞的绢轴正面赫然是一幅山川河流走势图,其中大片地方金墨洇晕,只有两小片清尚算清晰,其一便是京城中的小片地方,剩下一处远在东北角,是曾经金家鼎盛之时势力可及之处。但这第二处的金墨色泽愈发淡,似乎马上就要化开。
老者盯着此处,好半天都没找到,不耐烦地睨了一眼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长子:“你来看!可有哪处有血线?”
长子战战兢兢地挪过来,不自觉的躲开老者的右胳膊。
老者益发不满,鲁莽冒进的是他,胆小如鼠的还是他,这样个蠢货,能有什么用!还不如将这副正当壮年的好身躯让给有用的人……
其子的眼神要比他好得多,不几时,便说:“没有?真没有!爸,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恨恨捶一下木地板,恼道:“难道真是天灾?自祖坟有变到参线阵被破,尚不足三个小时!”这说明什么?说明黄皮子的老窝与他辛苦寻找的祖坟距离有多近!
今夏雪省暴雨过多,山洪泥石流的报道已经上了京城报纸,厂里正准备响应上级号召职工捐钱救灾,他把稿子都给厂革委会主任准备好了。天威不可挡,怕真是那处出了天灾。
正好藉此机会查一查今天松县横梁山附近有哪个地方也连带发生了灾祸。老者极力宽慰自己,只是天灾,查清祖坟所在之后,兴许还有望弥补——只求压胜棺中的那颗狐心尚在。
黄梁山上的血参记号是他亲手所刻,也许祖坟就在他当日目之所及之处!
自从意识到这一点,老者心中懊恼就无法排解,手臂上的跗骨之痛都不能使他分神治疗。兴许,也不必急着治疗了:老者眼角余光瞟到搀扶着的这只强劲有力的手上,没有老年斑,没有松弛到吓人的皮肤,也没有蔓延的猩红线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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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是收棉花的日子,不咸屯的乡亲们在棉花田里见到一位与往常格外不同的小仙姑。
有熟悉的婶子就问魏春凤:“春凤,咱姑这是咋了?以前没见她包过头巾呐?”
小仙姑别看是在山上长大的,可她才开始就跟乡下姑娘不一样,大婶不知道咋形容,但小仙姑就是看着有股子与人不同的精神气,也不是洋气,那个京市来的女知青肖兰芹够洋气吧,可跟小仙姑站一起一下就被比下去了。
看惯她利利索索的模样,现在包上了一块农家闺女最爱的红头巾,咋看咋别扭,那背是不是挺的太直溜了?那动作是不是太利落了?哪家大闺女包上了红头巾不是娇娇乎乎的,想让人看又怕羞?
小仙姑摘棉桃的动作也忒快了,那步子迈的,围观的老乡就觉得她怀里不该绑个尿素布袋,而应该挎一杆枪才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