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道:“我本是彭泽人,与那吴芮家所在的余干县,隔着并不远。”
“吴芮家过去也是会稽郡人,据说还是吴王夫差之后,后来辗转去了余干,通过联姻,竟当上了一部落酋首。”
“二十六年时,他家乘着秦灭楚,投靠了君侯,还饮鸡血结拜为兄弟,从此得了官府承认,在豫章坐大,名为余干令,实为一地封君,麾下越兵上千。”
“四五年前,朝廷开始南征百越,吴芮凭借自己部下多越人的优势,积极参与,拥兵三千,通过劝降东瓯、梅氏,又助君侯取闽越,立功后奉命镇守闽中。闽瓯君长,都对他言听计从,其手下的越兵,已有万人之众。”
徐舒越说越忧心:“如今吴芮更得了机会,助都尉北攻会稽。要知道,会稽郡南北有异,北面的吴地,在春申君经营下,渐染楚风,不少越人也改说楚言,其势力,已与不通夏言的越人持平。”
“浙江以南则不然,虽然楚怀王时已灭越国,但南边仍由勾践的子孙,诸越君统治。彼辈不通王化,纵然被王翦降服,取消封君之号,仍相聚于山林,以山险为依托,不纳租赋,实为蛮夷君长,部众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今会稽以南,实为吴芮所得,如此一来,他已聚齐了干越、东瓯、闽越、于越四股越人势力,更与扬越梅氏有姻亲,打着北伐军的大旗,竟成了诸越盟主,其势力方圆千里,人口数十万,不亚于勾践之国!”
“越人本就彪悍,三千越甲可吞吴,吴芮整合所有越人,可坐拥两三万之众,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啊……”
尉阳沉吟道:“徐君多虑了,吴叔父乃武忠侯义弟,南征闽越,立有大功,遂镇守闽中,此番北上会稽,一路披荆斩棘,不辞辛劳,遂克浙南诸县。其子吴臣亦为君侯手足之臣,在举兵时颇有功勋,他们岂会背叛仲父?”
徐舒冷笑:“这世上本就没一直稳固的关系,放十多年前,谁能想到,君侯会在始皇帝死后,起兵反抗朝廷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事,我认为君侯大意了。君侯想要速取江东,却忽略了吴芮势力大涨,才平百越,又树一百越,若吴芮生出异心来,背叛武忠侯,江东将为其所得,不可不防啊!”
徐舒朝尉阳再拜:“我会将方才说的每一句话,书于帛上,送去给君侯过目定夺,将吴芮调往其他战场!方能一劳永逸。”
“但吴县与江陵相隔两千里,这一去一回,最快也得三个月,在此之前,都尉要与之制衡,切勿再让吴芮继续坐大!”
仔细想想,若吴芮真生出异心来,尉阳好像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遂避席道:
“仲父之前与我通信,说取会稽,必得徐君之助才行,夺取此郡后,以徐君为首,我为副,一同镇守江东,若非徐君提醒,小子几乎酿成大患。”
“但我舟师船舶虽多,兵卒却不过五千,还要分兵扼守大江,提防江西楚盗过来,真是捉襟见肘啊,如何制衡吴芮及越兵,还望徐君教我!”
徐舒捋须道:“吴县不战而降,这很好,都尉可以借口会稽南部越人不安,让吴芮留在浙江以南,勿要让他进入富庶的吴地,如此,则其军粮秣,将为吾等所控。”
“而后,再收编郡兵,并以抵御越盗为名,招募一批吴地良家子弟,扩军至万人。”
他笑道:“先前严庆中了我的计策,使楚越相攻杀,已让这两方相互间视为仇雠,都尉只需要告诉吴地楚人,若不从北伐军,则将为越寇所屠,在他们中间煽动恐慌,楚人必服!只要稳住个把月,等武忠侯派豫章兵夺取鄣郡后,与吾等互为犄角,会稽就能稍安全些。”
尉阳皱眉:“楚越对立相攻,这对会稽长治久安不利啊。”
徐舒却叹道:“都尉,这乱世里,只有救急之策,长治久安?还是等天下大势抵定后再谈吧!”
“也只能如此了。”
尉阳颔首,先前徐舒说会稽郡守“腹背受敌”,他虽轻取吴县,又何尝不是如此?不但要提防楚盗,还得小心“自己人”,想要为仲父守住江东,绝非易事啊。
“对了,徐君。”
尉阳想起一事来,看向徐舒:“奉武忠侯之令,吾等楼船舟师,除了夺取会稽,封锁大江外,还有一事要做。”
徐舒了然:“莫非是派人联络胶东?”
尉阳十分关切:“正是,徐君在会稽,与胶东常有舟船往来,可曾收到那边的消息?”
“收到过。”
徐舒道:“半月前,有个胶东过来的商贾说,四月,秦始皇使者带兵至胶东,欲绳君侯旧部党羽……”
“然后呢?君侯旧部曹参、陈平如何了?”
徐舒摸着手里新得的郡守官印,叹道:
“陈平、曹参已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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