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心中焦急,下手却丝毫不见慌乱。他持枪反手横扫,将一名企图从马后悄悄掩近的匈奴人打得往空中转圈飞起,随即提丹田之气大吼道:“吴郡陆道明在此,敌将可敢来战!”
陆遥事先早有盘算,若是寻常将领面对敌军夜袭,十有**会先稳住局面,待确认敌军数量和意图之后,再行组织反击。但乔晞却不然。其人出身低贱而骤得高位,于匈奴汉国的朝堂之中毫无根基可言,所依仗的不过是作战勇敢罢了。回顾乔晞在历次战役中的表现,无不是身先士卒,以个人的武力来打击晋军的士气。
陆遥以百骑杀入敌营,赌的就是乔晞必定会身先士卒来战;赌的就是只要敌将出战,自己定能将其格杀!故而陆遥大呼邀战!
他这一声大呼,无疑也等同于告诉别人他就是来袭晋军的首领。两名顶盔冠甲的雄壮战士顿时拍马杀到。陆遥看得明白,这两人甲胄鲜明,武器精良,气焰非同寻常,显然是敌将身边的精锐扈从骑士,哪怕是在夜间也不卸甲的。
陆遥不惊反喜,再次大喝道:“敌将莫非怯战,欲令小卒送死乎?”
那两名战士可不是寻常小卒,他们原都是漠南草原上凶悍之极的马贼首领,均有力敌百人之勇,投效于乔晞之后,被任命为本部精兵的统领。其中一人名叫呼延真,年约三十出头,虎背熊腰,膂力过人,擅使长柄狼牙棒;另一人叫支渠罗,大约四十余岁,眼若铜铃,须发戟张,手中挥舞丈六长槊。
听得陆遥称他二人为小卒,两人不禁大怒,口中迭声喝骂,催马迫近陆遥。
陆遥拨马盘旋,挥动铁枪仿佛要刺向呼延真,枪身在砸来的狼牙棒上一磕,忽然弹起,借着冲力陡然加速向左侧飞去,直取支渠罗。这一枪疾如星火,支渠罗如何抵挡得了。顿时从他张开的大嘴中刺入,又从脑后扑哧透出一截银亮的枪尖来。可怜他仓促上阵,长槊还没在手中捂热便丢了性命。
呼延真怒吼连连,从陆遥的右侧挥动狼牙棒来打。陆遥看都不看他,闪身便让过一棒。呼延真的狼牙棒挥到了外围,身前空门大露。陆遥双手交错,恰好以腰腹发力将铁枪旋摆。铁枪的抢柄正砸在他的前额。只听一声闷响,呼延真整个额头塌陷,两只眼珠倒暴突出来,七窍鲜血狂涌。
陆遥瞬息间连杀两员匈奴勇将,动作行云流水,若合符节,仿佛舞蹈一般。眼前敌人不禁为之惊惧,连连退避。
忽听一声冷喝:“哼!”
这哼声并不高亢,却如同在陆遥耳边爆开一团气浪,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嗡嗡声未退,紧接着风声大起,一杆碗口粗细的巨矛如同毒龙般搠来。
陆遥瞬间就明白,这一击极其霸道,难以力敌!好在他反应极快,身形急让,同时转过铁枪当胸一卸。
陆遥的应对连消带打,不仅使得敌人力无所施,同时又有若干厉害的后招,堪称佳妙。然而,这敌手的武功之高,当真可畏可怖。双方的兵刃仅仅是侧面擦过,一股山崩般的冲击力依旧沿着陆遥掌中铁枪汹涌而上。那种感觉,仿佛是有人持着数百斤重的大铁锤,猛地敲击在陆遥的掌心一般!
陆遥大叫一声,连人带马斜退数步。猛抬头看去,就见一条相貌狰狞的巨汉正咆哮着向自己冲来!这巨汉站着就几乎和骑马的陆遥同高,颌下虬髯赤红如血,批发跌足,周身**只着了条褶裤,显出浑身块块纠结隆起的筋肉,真是雄壮之至。
陆遥不惊反喜,喝问道:“乔晞?”
“正是你家爷爷!”那巨汉吼道,仿佛平地起了个炸雷。此人正是敌军主将乔晞,这员匈奴军中屈指可数的猛将,终于亲自上阵!
乔晞手中挥舞着一柄巨大奇型长矛,发出猛烈的破风之声,不待陆遥稍作喘息,便持矛当胸直搠。陆遥拧腰发力,翻手还了一枪。巨矛铁枪激斗数合,铛铛连响,火光四溅。铁枪固然是招数精奇、变幻无方,可是那巨矛每一击都力贯千钧,来势猛恶之极!眨眼间攻守数招,彼此都觉得遇见了劲敌。
乔晞纵声大笑,攻势如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越斗越是凶猛。这几年来,唯有在你死我活的搏杀之中,他才能真正感受到痛快淋漓的喜悦。
乔晞的母亲是河西杂胡部落中的女奴,很早就死了。而父亲据说是个往来胡汉地界的汉人行商,乔晞甚至从未见过他。十七岁时,乔晞便成为河西著名的马贼首领,此后纵横草原南北十余年,直到被刘渊招募,成为匈奴汉国之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除了刘渊本人以外,绝大多数匈奴贵族都始终将他视为异类。哪怕他立下再多功劳,那些部落酋依旧自拥实力,冷眼旁观。甚至在名义上隶属他的军马之中,真正能如意指挥的,也唯有数百名同是马贼出身的本部亲兵而已。
这样的情况使得乔晞格外的愤怒,而每次作战之时,也特别凶残暴虐起来,似乎唯有如此,才可发泄压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