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此番东行顺利,至少也要到七八月的时候才能回返晋阳,陆遥实在有些不放心。他想了想,正待再向郭欢等人交待些什么,何云来报:“将军,长史来访。”
何云所说的长史,乃是新任平北大将军左长史的温峤。
自从此番大败匈奴后,刘琨在太原汉族高门中的威望大增,越来越多的世家认识到刘越石绝不同于先前主政并州的那个颟顸鼠辈,他切切实实地有能力、也有决心结束并州的乱象,恢复安定和秩序。因此,投入平北大将军幕府中的士族子弟日渐增多,如太原王氏、祁县张氏等大族都有多人出仕,甚至就连祁县分支遭到越石公严厉处置的阳曲郭氏,也派遣了以族长嫡子为首的若干人前来投效。
这些人以并州名士如绥、李弘,清河崔氏族人、刘琨内侄崔悦等为首,几乎都是当时有名望的文人。这就使得刘琨幕府的人手大显充裕。温峤、徐润这批随刘琨入并的老班底,原本身兼数职忙得团团乱转,现在便能腾出手来处置实务。
比如徐润得以兼任晋阳令,负责处置晋阳日常行政,但是看他日常所为,似乎更着力于为越石公营建林园、收罗享乐器用。在这方面,他实在是非常善于投合喜好豪奢声色的越石公,故而隐隐然竟有了文官之首的地位。自从得知高翔为徐润所害之后,陆遥对此人深感忌惮,但一时间又拿他没奈何。就连引进龙季猛这个叛贼的罪过都被越石公轻轻放过,陆遥再去弹劾他陷害同僚,乃是自找没趣,非所宜与。
徐润这等幸进之流得以高升,温峤身为并州高门子弟;又是真正得力的僚属、前后立下赫赫功劳,自然也不会被薄待了。他先是升任平北大将军长史,随后又兼领了上党太守的职务,直接负责晋阳东面大郡的安危,其职能与先前叛变的龙季猛类似。刘琨以自家姨侄温峤来坐镇上党,看来对晋阳大战时敌人兵临城下的危险实在是心有余悸。
然而上党经匈奴几番攻掠之后,已经凋敝得不像样子。如屯留、长子、壶关、潞县等地,几乎已经十室九空。温峤不得已,只能驻节于上党以北的襄垣县,与屯兵牧马坪的偏将张猗合作,着手恢复对上党北部各县的控制。
从晋阳往邺城去,上党乃是必经之路。陆遥原本盘算,途中要去拜访这位越石公的左膀右臂,岂料他却先来了。
“温太真来此作甚?”丁渺奇道。
陆遥摇了摇头:“吾亦不知。”
两人一同出营去迎温峤。
温峤的脸色颇有些疲惫。随从寥寥数人,也都像是赶了长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还未入得营中去,便在门外向陆遥施礼:“道明,恭喜了。”
陆遥知道他说的乃是自己被举秀才一事,想必是来此之前已去拜见过越石公,于是连连摆手道:“承蒙主公厚爱,居然得以攀附骥尾,实在汗颜。”
说来也巧,并州这几年陷入战乱,并州刺史司马腾被匈奴人搅得焦头烂额,无心于察举人才等事;若再往前推溯数载,前一位得举秀才的并州人士居然正是温峤。故而陆遥以攀附于千里马马尾上的蚊蝇自比,是谦逊的意思。
温峤微笑道:“道明自是美玉,纵使暂时蒙尘,终有烁烁生华之日,非区区秀才、司马所限也。”
三人对答几句,便往堂中落座。
温峤也不多做客套,开门见山道:“道明,我从主公处来。今年春夏之交,拓跋鲜卑将会群聚弹汗山,举行五年一度的祭天大典。主公将任命我为使节,往弹汗山一行。”
陆遥与丁渺对视了一眼:“然则……”
温峤沉声道:“我为使者,道明兄亦为使者。定有许多互助的机会了。”
陆遥与丁渺一同大喜:“妙极!”
温峤颔首道:“道明、文浩,此番弹汗山之行,文事吾自当之;万一若有武事,全赖两位为干戚之舞。”根据《淮南子》中记载,“当舜之时,有苗不服,于是舜修政偃斤,执干戚而舞之。”干戚舞乃是上古流传的军舞,温峤此处引用,乃是整军经武以震慑胡人之意。
陆遥颔首道:“太真兄放心,我与文浩自当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