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时的局势,晋人着实占着些上风,他们的甲胄和武器都占有优势,个人武勇亦显可观,数十名陷阵勇士挥刀四处乱砍,仿佛砍瓜切菜一般,当者披靡,杀得贼军的掷矛手一片大乱。但陆遥毫无恋战的念头,他大声呼喝着左冲右突,待到把将士们大致聚拢之后,返身杀了回去。
听到陆遥的喊声,姜离猛地摇了摇头,将那一闪而过的胡乱思绪从脑海中驱离。他大声吼叫着呼应,然后跟在陆遥身后狂奔。很显然,虽然这一波的突击给贼寇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毕竟贼军大举来攻,兵力上的优势十分明显,若是被贼军大队包围可就完了。
片刻之前紧随着陆遥一齐冲杀出来的勇士约有五十人。他们在狠杀了一通之后,自身的损失微乎其微;聚成一团往回冲杀时,有陆遥手持铁枪开道,更非那些掷矛手所能抵挡。眼看贼军就如同被铁犁深耕的土壤一样,翻翻滚滚地往两边让开了。当从贼军后方填补上来的刀盾手赶到之时,陆遥等人几乎都已退回了城台之后。
姜离素来动作迅捷,可这时却落在了同伴们的最后。接近城台的最后几步,他简直是连滚带爬地跑过,最后双手攀着矮墙用了两回力,才勉强翻了过去。没有注意到前一名越过矮墙的士卒尚未让开地方,被他从上方猛地压下来,于是两个人俱都痛呼出声,一起扑倒。
姜离连声道歉,翻身想要挪开,稍一动弹,忽觉左腿无力。原来他的左腿内侧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捅了个透穿,或许是因为作战时过于亢奋,竟然并不觉得疼痛。眼看着鲜血不断流淌出来,将整条褶裤都染红了,姜离心头一凉。他猛地撕开褶裤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自己裆下,总算确定那处伤口贴着鼠蹊半分处划过,未及其它部位。
“哈哈哈!哈哈哈!”距离姜离不远处,一名军官打扮的高大汉子将他的举动尽数看在眼里,突然大笑起来:“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老子看得多了。有哭的,有笑的,有走不动步子的,可是如你这般脱裤子看鸟的……哈哈哈哈,真是很少见啊!哈哈哈!”
姜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撕下衣物包扎伤处。那汉子笑了几声,也觉得没趣。
“不要在此耽搁,大家往北撤。带上所有的伤员!”这时陆遥从墙台的后面跃了上来,大声呼喝着。他站到那高大军官身边,往南面张望了一眼:“沈劲,弟兄们先撤。你拖住他们一会儿!”
按照陆将军的计划,原本就应该依托邺城东面城墙上的墙台,逐次抵抗,并没有死守一地的必要。此时既然已给贼军的掷矛手相当打击,便可以撤退了。可是……下一座墙台在北面一百五十步以外,自己腿上的伤势不轻,怕是来不及撤到哪里啊。姜离有些沮丧地想着,手上加快动作,将伤处扎紧。
呼喝了几句后,陆遥转身就走。当他来到姜离身边时,正看见姜离正吭哧吭哧地处理两腿间的大片血污,于是露出同情的神色:“姜什长……”
“我没事!”再次受辱的姜离终于恼羞成怒,他大吼道:“他妈的我只是腿上中了一刀!你……你看个屁啊!”
被吼了一通的陆遥倒不生气。他弯腰伸出手:“还能走动么?”
姜离拉着陆遥的胳臂站起来,单腿跳跃着往城台的另一面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看看南面城墙上的情形。此刻已是深夜,天色浓黑如墨,月光黯淡。虽然有火光映照,但贼军的兵力多寡仍旧难以估量,只看到层层叠叠的松明火把被高举着涌来,令人观之气沮。
姜离又看看那个叫沈劲的军官:“陆将军,只留他一人断后?”
陆遥颔首道:“有他一人足矣。”
陆遥的话音刚落,姜离便目瞪口呆地怔住了。
对于贼寇们来说,明明是有利的局面,结果在晋人决死的反击之下却变成了这般,这太叫人愤怒了。陆遥等人撤退后不久,就有数十名贼寇不忿地叫喊着,衔尾追击而来。
这些人很显然都是贼寇中特别凶悍者,脚步劲捷,动作十分剽悍,而且每人都身披筒袖铠,手中持着的武器也均属精良。而迎接他们的,是沈劲例无虚发的箭术。
昔日威震并州军五万之众的神奇箭术,此番终得以建功于河北。
如果不仔细看,简直感觉不到他在开弓之前的瞄准过程;只看到他不断从箭囊中抽箭,有时候甚至一次抽出两根、三根箭矢。在他手臂的拨动下,弓弦发出剧烈的嗡嗡震颤之声;每响一声,就有一前如电光般射出,而眼前之敌,必定倒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