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毅斩杀反抗者的同时,其余几名鲜卑探子已被团团包围。说是探子,其实不过是附近部落里身手比较灵活的普通牧人罢了。落在倪毅眼里的,是几个披着茅草伪装、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其中甚至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内。
倪毅提着犹在滴血的大斧,催马来到他们身前,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骇得他们一齐退后。随即身后的晋军将士们毫不客气地挺枪前刺,将他们都迫回原处。
倪毅挥了挥手,身后便闪出一名在代地从军的乌桓骑兵。
辗转数千里挣扎求存的经历教会了倪毅许多。自从投身于代郡的战事,他便花费了许多心思学习胡语,这几日已经能与乌桓人简单谈论。可惜鲜卑语源流复杂,虽与乌桓语同出于东胡语系,细处却有许多不同,而且彼等又无本族文字可供揣摩,因而倪毅的学习进境极慢,这时候仍需胡族部下出面。
“我们不是敌人,是猗卢大单于的朋友,来帮助他剿灭叛逆。带我们去部落里,我们要征用你们的兵力。但如果拒绝我们的要求……”这乌桓骑兵轻咳一声,指了指不远处那仍在抽搐着的惨烈尸体:“就像他一样。”
几名鲜卑人显然听懂了。他们并不理会乌桓人,而是畏缩地抬头望着那个轻而易举地斩杀了他们同伴的凶悍晋人。而倪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中充满着跃跃yu试的杀意。
他们没看错。
倪毅将长柄斧横置在马鞍前,凝定地看着这几人。他竭力效法陆遥常有的冷峻仪态,胸中却有压抑不住的亢奋之感。那么多年里,自己就像是一条卑贱的野狗,受尽了他人的侮辱。虽然自己竭力磨练武艺和胆略,却从来不曾得到重视。每日里吃的是草糠、用的是木棍,被人肆意驱使着用性命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爷、官吏战斗。或者杀人,或者被人所杀,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但现在,身为鹰扬将军下属骑兵队主的自己,已经与原先那可怜的乞活军小卒不同了。
倪毅眯起眼,回味着适才挥动大斧斩断**的感觉。生死cao之于己手的感觉已是美妙,妙,杀戮的快乐更叫人难忘!
半个时辰之后,倪毅和他的部下们出现在东面二十里处的一个小部落里。这个部落由一名老迈的部落头人带领。头人曾经参与过在上谷郡居庸县境内举行的市易,能说晋人言语,在这个小部落里,已经是见识深广绝伦的人物了。
此刻这头人殷勤伺候着,为倪毅等人cao办饭食。他的子侄辈、好几个鲜卑青年忙碌地奔走着,很快点起篝火。
这片高地位于半月型的河流环绕之中,以两侧河谷为掩护。高地四周水草肥美,牛羊星星点点地散布期间。如此宝地,应是这个部落每年夏季固定的居处。半游牧半定居的鲜卑部族除了毡帐之外,也建造粗劣的木屋居住。无论毡帐还是木屋里,都堆放了未曾硝制的皮毛和各种干兽肉,腐臭气味扑鼻,中人yu呕。
倪毅等人自然不会进入屋子里去,他们在距离胡人营地一箭之地的河滩停留,搭起篝火烧煮肉类、干粮、另外还有河塘里抓捕到的鱼。在鲜卑人提供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陶器里,翻翻滚滚的肉块很快就飘散出了浓郁的香气。
游牧部落绝非身处中原内地者所想象的那般富裕。他们生计仰赖天时,一次雪灾或是瘟疫,就足以灭亡一个兴盛的部落;哪怕终年劳作,剩余物资却寥寥无几,除了掌握与中原交易渠道的若干大酋以外,部民的贫困程度十分骇人。为了给倪毅等人提供这一餐的肉食,便耗尽了这个小部落今年新生羔羊的半数。以至于部落里的孩童们被香气所诱惑,竟然克服了对陌生军队的恐惧感,怯生生地停留在河滩附近观望。
倪毅将所有将士分成两队,轮流饮食和精戒。待到所有将士们都吃饱喝足了,他招来部落头人,毫不客气地吩咐道:“感谢你的慷慨,我们都吃饱了。现在,你们部落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带上武器、干粮和马匹,和我们同去下一个部落!”
“所有的成年男子?”头人低声重复着倪毅的话,对着身材矮小的倪毅深深地弯下腰,将枯干如老树的双手高高举起,以表示恭顺:“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愚昧,强大的朝廷军队需要我们部族所有的成年男子做什么?”
倪毅冷笑着将用来剔肉的匕首塞进靴筒里:“要你们何用?当然是打仗了。弹汗山祭天大典中产生的拓跋鲜卑大单于猗卢,正遭到可耻的背叛。作为大单于的盟友,我们要征用一切力量去和背叛者作战。”
说完,倪毅便不再理会那些鲜卑人。他转过身去,叱喝着号令自己的部下们整顿行装、检查武器、铠甲和马匹,准备继续前进。直属于陆遥的部队共有一千人,由五名队主分别统领。这一千人都是勇猛而战斗经验吩咐的将士,配以精良的军械,又受到严格的训练,仅仅是此刻在场的两百人,便已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与之相比,这个部落只是拓跋鲜卑东部下属别部,阖族上下成年男子不到百名。莫说在倪毅所率领的两百精兵威胁之下毫无还手之力,以近年来拓跋鲜卑内部倾轧吞并的剧烈程度来看,若非是东部的诸多酋长渠帅都在弹汗山上死于非命,这个部落被某个强盛的邻居所兼并,也至多不过一两年的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相信晋人所说的,他们是来帮助猗卢大单于剿灭叛乱的这一类胡言乱语;更不代表他们会愿意为了这荒谬的理由与晋人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