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哑然失笑道:“邵公有什么指教便请直言,何必犹豫?”他看了看邵续的神色,又注意到一名书佐不知何时赶来,正捧着幅卷轴,亦步亦趋地跟在邵续身后:“怎么?又有新的动向?”
“正是……”邵续从书佐手取过卷轴:“将军,胡大寨主是太行山的绿林魁首,人脉非常深厚。托了她的情面,我们得以大致掌握太行山各条陉道的动向。这便是来自太行山、半刻之前刚送到代郡的消息,将军请看。”
陆遥打开瞥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那卷轴上只有寥寥数语:“刘演引兵千人出井陉,将向山。”
刘演刘始仁,是东海王幕府左长史刘舆之、并州刺史刘琨的侄儿,曾在洛阳朝任尚书郎,后投笔从戎,随越石公北上晋阳。陆遥在并州时与他多有往来,虽因自己并州军旧人出身而遭到刘演的疑虑,但随即便消除了误会。越石公帐下多的是能征惯战的大将,与他们相比,刘演的兵法武艺未必出众;但作为越石公亲族难得具有武全才者,他依然受到特别的重视,战时率领军,平日里则负责晋阳城的戍卫和治安任务。
刘演通常很少**负责军事行动。此番领军,晋阳方面想必是考虑到山国一带为冀州腹地,晋阳军所至之处,并无可能发生大规模战斗;而另一方面,越石公与兄长刘舆俱是山魏昌刘氏宗族当代的佼佼者,以刘演为主将,正可以充分发挥刘氏宗族在冀州北部各郡的影响力。
冀州的诱惑如此巨大,就连越石公也亟欲分一杯羹么?陆遥连声苦笑。
设身处地去想,越石公凭借着并州北部几个偏僻的郡国对抗匈奴,其艰辛程度难以言喻。既然丁叔伦病危,冀州局势必将有大的变动,为了保障宗族安全也好、为了维护并州的利益也好,越石公插手其间也属人之常情。可这样一来,自己试图适才怒骂王浚、苟晞之流罔顾国家纲纪、贪得无厌的言语,顿时有些……陆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尴尬,他猛地摇了摇头,将卷轴抛回到邵续怀里。
他和邵续驻足于萝川大营的北门外讨论,扈从的骑兵队伍便耐心地在后等待。这些骑兵都是精锐,数百人马列队,除了偶尔有战马嘶鸣以外,绝无交头接耳的嘈杂声响。但陆遥心焦躁,突然觉得那些马嘶声十分扰乱思路,于是连连挥手,示意将士们先行回营,自己则踏过草丛,往距离大路稍远处去。
这数月以来,代郡军连番鏖战,战果极大、损失也极大,将士们的精力和体力普遍都衰竭了。陆遥很清楚,这样的高强度作战一不可再,毕竟代郡这个北疆偏僻荒郡的潜力终究及不上那些经营多年的强藩。但陆遥并不会因此而畏惧苟晞和王浚。
兖州苟晞长期以来一直隶属东海王阵营,纵然有所图谋,明面上的目标毕竟是石勒贼寇而非其他。而幽州王浚在原行事颇多掣肘,更要顾忌朝野上下的观感,不能似草原上那般肆无忌惮。因此陆遥敢于亲自南下广宗,而并不担忧会将代郡引入征战不休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