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润隐约记得,陆机与兄弟陆云在太康年间入洛,凭借章辞藻名动一时。后十数年,兄弟二人历任诸官,都曾成为成都王司马颖倚若肱股的统帅,最后又因作战败绩而亡。陆遥是随同陆机北来宦游的陆氏年轻弟之一,陆氏宗族遭诛后,他也始终在并州活动,如何能与那数年间震动大晋半壁江山的大反贼陈敏扯上关系?
“有什么关系?”刘琨仰天大笑。只有这时候,他才显出几分雄武风范,笑声豪迈如卧虎作啸,震动山林:“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哈……郎你不知其端倪,那陈敏不过是个管理粮仓起家的小吏,哪里真有骁勇善战的才能?此人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在背后给予源源不断的支持,最终使他敢与大晋朝廷对抗的人,正是江东的陆顾朱张四大族,正是在成都王麾下总领千军万马、几次担任都督诸军要职的陆氏兄弟!”
说到这里,刘琨坐起来,向徐润的方向微微探身。
徐润知道此刻刘琨要说的集来的情报,偶然间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了当时情形。年前,他听说我在并州大败匈奴,部下又有骁将名曰陆遥者立下赫赫功勋,这才在书信提起了这桩陈年旧事……”
刘琨一口气说了许多,感觉有些累了。他重新闭眼,休憩了片刻后,又喟然叹息一声:“许久以前我曾赞叹过,道明的见识、兵法与武勇,实在不像江东士族寻常弟能有。直到知晓他有转战江淮的经历,原本就是经验极丰富的将校,这一切就理所应当了。我也曾想过,道明身为江东大族弟,遭难后却只在北方逡巡,却不回家乡去,很是奇怪……后来这个疑问也迎刃而解了:在江淮一带,知悉陆道明与陈敏关系的人想必还有不少,他若返回江东,万一被有心人告发,则屡遭重创的陆氏宗族很可能又将受到牵连。如此想来,陆道明倒真不如在河北从军作战,期待能有翻身的机会。”
“原来如此……”徐润咽了口唾沫,随即起身取了下首一座描金青铜酒壶,小步趋前,殷勤地为刘琨倒了半盏新酿:“这样看来,这陆遥竟是个逆贼么?”
“逆贼二字未免过了,但他确实并非大晋的纯臣啊……”刘琨怔了怔,再次叹了口气。他对陆遥的欣赏、喜爱,确实真诚地发自内心,所以在知晓陆遥隐瞒的故事后,就格外恼怒。但愤怒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渐消退,此刻留在他心里的唯有几分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