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麾下的兵将,相当部分来出身于中原、河北诸多牧场中的牧奴,后来又在南征北战的过程中纠合了各地流散的胡族,因此骑术精良者数量极多。由此建立起的庞大骑兵队伍不仅是石勒手中攻坚挫锐的主力,在遮断战场、控制与传递信息等方面,也发挥着重大的作用。
便如此刻,石勒虽然率军埋伏于战场之外,但凭借着往来川流的斥候小队,鄄城晋军的一举一动都为他洞悉。晋军的崩溃刚一开始,虎视眈眈于外的凶残贼寇们就随之展开了部署。他们就像是与猎物缠斗了许久,因而焦躁到了极点的猛兽,早就等着这场最后的杀戮盛宴了。
然而,或许是一次次惨烈失败给晋军带来了太过沉重的压力,又或许是四面楚歌的绝》>小说 望使人失去了理性的判断。这场将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牵扯在内的大崩溃,其可怕程度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在贼寇们的屠刀尚未降临的时候,军民们就已经被大难临头的恐慌攫取心神,他们毫无目的地狂奔乱走,造成了种种惨烈景象和巨大伤亡。
“贼寇杀来了!城陷了!城陷了!快逃啊!”
种种惊惶失措的叫嚷和暴躁的喝骂声、惊惶的哭喊声交织成厚重的大网,覆压在所有人的头顶,令人几乎要窒息。鄄城内的街道上,无数军民仓惶地从各个方向赶来,互相推挤着,想要往彼此冲突的其它方向奔走,人潮层层叠叠,堆积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与此同时,还有更多人从各处府邸、军寨、营聚里涌出来,加入到这场混乱中去。
如果有人侥幸沿着街道到达城门口,则会看到拥堵在城门的士卒与城防兵将之间展开了激战。
自从在中原屡战屡败,隶属于东海王麾下的一支又一支精锐部队成为溃兵、败兵。幕府勉强收拢了其中的一部分,但纵使不断派遣得力文武整顿,仓促间也无法恢复他们的战斗力,而后继不断加入到他们行列的败兵和伤员们,使本就低靡的斗志更加风雨飘摇。当中原贼寇的骑兵直驱城下的时候,仅仅是从他们的营地边缘掠过,就使他们生出了撕心裂肺地恐惧。他们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新派来的主官,一窝蜂地冲突营地,往城门方向狂奔。
负责城防的军队是司马越的亲信将领邱光所部。这支军队属于司马越东海起兵时就存在的可靠武力之一,因此哪怕在中原战局最危殆的时候也没有被轻易投入战场,建制和兵力都很完整,可说是颇具战力。但负责这处城防的校尉杨飞象在发现城外出现贼寇大队骑兵的踪迹以后,立即想到的就是关闭城门,把危险拒之于外,全不管城外的败兵们或将会遭到贼寇的屠戮。
这边正在关闭城门,那边却要躲进城里,双方顿时冲突到了一处。一开始还是拳脚相加,不知什么时候就刀枪剑戟齐上、死伤惨烈了。毕竟城外的败兵数量更多,他们在争夺城门时的凶猛也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战斗中的表现。城门守军很快就被杀死了大半。哪怕杨飞象勃然大怒,亲领十余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从城头冲下来弹压,也无法制止住败兵们的狼奔豕突。
这名校尉和他的部下们就像是被投入激流的枯叶那样,打着旋儿、翻滚着倒地。满脸是血的杨飞象还想嘶吼几声,不防斜刺里一辆满载杂物的大车被人莽莽撞撞地推过来,正从他的胸腹间压过去。巨大的压力瞬间就使他的腹腔爆裂,五脏都溢了出来,一段肠子卷进轮辐之间,被拉扯得很长,又猛地崩断了。
败兵们丝毫没有关注这区区城门校尉的下场,他们欢呼着冲进城里,有的开始砍杀驱散拥堵在街道上的军民,想要进一步躲到更安全的地方去;还有的想法比较周密,于是返身去关闭城门,结果又和后来的同伴们厮杀成了一团。以城门为中心,种种狂乱之态向四周蔓延,每时每刻都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尸身随即就被无数人践踏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