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谢家恩怨初现端倪(1 / 1)
谢府朱漆大门。
他望着门楣上“积善堂”三个鎏金大字,这谢家祖宅的匾额还是前明内阁首辅申时行题的,如今却泛着冷光。
门房老周搓着双手迎上来,灯笼映得他眼角皱纹更深:“顾公子,我家少爷说了,您若来谈诗会的事,还是请回吧。”
“我谈的是谢家的前程。”
老周的,看拗不过,终于侧过身:“花厅候着吧,少爷在西厢房抄经。”
花厅的紫檀木桌上摆着冷掉的茶盏,顾昭刚坐下,就听见廊下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谢世英穿着月白湖绸长衫,腰间玉佩撞出清脆的响:“顾公子好雅兴,夜里闯私宅,不怕落个‘夜入民宅’的罪名?”
“谢公子若要报官,我这就跪下来求您。”
顾昭端起茶盏,茶汤里浮着半片茉莉,“但您更怕的,是士林里传‘谢家长子容不得真才,连诗会都要使绊子’吧?”
谢世英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日前书院联名信贴满城门的事,他到现在想起还心口发闷——那些平日对他毕恭毕敬的学子,竟真敢联名保顾昭。
他抓起茶盏砸向地面,青瓷碎片溅到顾昭脚边:“你以为靠几句酸诗就能踩谢家上位?我谢世英一句话,苏州城的米行都能让你喝西北风!”
顾昭弯腰捡起一片瓷片:“谢公子可知,今秋苏松二府的税粮,有三成进了谢记粮行的仓库?”
他盯着谢世英瞬间煞白的脸,“您祖父当年赈灾时说‘存粮如存德’,现在您存的,是德还是祸?”
花厅外忽然传来老妇人的咳嗽声。
谢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跨进门,银簪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流转:“世英,待客哪有摔茶盏的规矩?”
她转向顾昭,眼角的皱纹堆成笑意,“顾公子大晚上来,可是饿了?房炖了莲子羹,且去正厅用些。”
正厅的紫檀圆桌摆着八样冷盘,谢灵筠坐在老夫人下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顾昭刚坐下,谢世英就冷笑:“祖母最厌俗事,顾公子莫要拿些歪理搅了老人家兴致。”
“不妨事。”老夫人夹了颗桂花糕推到顾昭面前,“我听说顾公子在书院谈过赈灾?今年江南涝得厉害,你且说说,该怎么救。”
谢世英的筷子“啪”地敲在碗沿:“自然是开仓放粮!可如今粮价涨得凶,放多了——”
“放多了粮商囤货,流民拿了米还是买不起。”顾昭接过谢灵筠递来的茶。
“学生倒有个笨法子:征流民修水利,日发两升米,完工再补三斗。既修了河防,又让流民有活计,总比白放粮强。”
老夫人的眼睛亮了。
她望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忽然笑出声:“我年轻时跟着老爷赈灾,他也是这么说的。”
她转头看向谢世英,“世英,明日让账房拨三千石粮,按顾公子说的试两个月。”
谢世英的脸涨得通红,碗里的莲子羹被他搅成一团糊。
谢灵筠悄悄松了口气,帕子上的绣荷被她攥出褶皱。
宴席散时已过初更。
谢灵筠提着羊角灯,引顾昭往藏书阁去:“我祖父的《农桑辑要》抄本在楼上,你若要看......”
藏书阁的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顾昭的目光扫过整墙的经史子集,忽然顿在东墙的书案上——半卷未收的信笺从镇纸下露出一角,“谦益”二字在烛火下格外刺眼。
“那是......”谢灵筠的声音突然发紧。
她快走两步掀开镇纸,信上的字迹让她指尖发抖:“七月十五,着人送银五千两至杭州码头,换巡抚批文......”
顾昭迅速扫过信尾的落款“谢”字,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怀里的炭笔,在袖中快速记下关键数字。
谢灵筠突然将信笺塞进他手里:“拿去吧。”
“这是谢家的罪证。”顾昭没有接,“你祖父若泉下有知......”
“所以我要亲手撕开这层遮羞布。”谢灵筠的眼睛亮得惊人。
“明日我让阿福送你出府,你去找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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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梆子响时,顾昭站在谢府后巷的槐树下。
沈之琳的青布直裰隐在树影里:“你说谢家勾结钱党?”
“明日辰时,松风书院的壁报栏会有首打油诗。”顾昭将炭笔写的纸条递过去,
“就说‘谢记粮行米满仓,钱尚书府银满箱’。”
沈之琳的指尖在纸条上轻轻一弹:“我这就去知会几个诗社的朋友。”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笑,“顾兄,你这把火,要烧到谁眉梢?”
顾昭望着谢府方向渐次熄灭的灯火,没有回答。
回到家时,月亮已经爬过东墙。
顾昭刚推开院门,就见谢灵筠的丫鬟小桃候在檐下:“我家姑娘说,明晚亥时,谢府西跨院书房的窗棂会留道缝。”
顾昭的手指在门框上叩了两下。
小桃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只余下一句话飘过来:“书房第三排书架,最上层的《盐铁论》,夹着更要紧的东西。”
他望着院角那株老桂树,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风过时,有细碎的桂香钻进鼻腔——像极了谢灵筠袖间的味道。
顾昭摸出袖中那张密信,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在博物馆见过的谢氏族谱,最后一页写着“甲申年,谢氏举族降清”。
“这一世,总得改改。”他低声说,将密信小心收进贴胸的暗袋。
院外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