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共处一室(1 / 1)
暮色彻底漫过村庄时,第一批羊奶皂终于入模。
宋时好将沾满奶渍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头发现江衍的衬衫袖口也溅上了褐色的皂液,领口还沾着一缕干草。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摘,即将碰到的时候,江衍下意识退了一步。
“呃,你领口沾了草屑。”宋时好收回悬在半空的手。
江衍后知后觉自己的回避太过突兀,喉间溢出一声不自然的清咳,抬手拍了拍,问道:“还有吗?”
宋时好摇摇头,“没了。”
所有的东西收拾妥当,宋时好和江衍准备离开,结果两人刚出门,一场大雨倾泻而至,人又被堵了回来。
罗叔望着瓢泼大雨直跺脚:“这老天爷真是说变脸就变脸!”
他拿了两块比较干净的毛巾,递给两人,“快擦擦,别着凉了。”仰头看向天,啧啧两声,“看来这个雨是要下一夜了。”
闻言,宋时好擦头发的手一顿,看向江衍,“那咋办?”
不等江衍开口,罗叔先张罗起来,“这么大的雨,说啥也不能让你俩顶雨回去,俺家东屋有地方,不行就在这住一宿吧。”
说着话呢,他进了西屋,不多时从抱出两床打着补丁的棉被,“你俩就在这住,明天起早走都跟趟,东屋虽简陋,好歹能遮风挡雨。”
“再说了天这么黑,又下雨,土路肯定也不好走,就住下吧。”罗叔执意留人。
江衍观察了一会儿,同意罗叔的意见,雨大路滑确实不好走,尤其那批新出炉的羊奶皂,更是出不得闪失。
“这不像阵雨,咱们走不出去,今晚只能麻烦罗叔了。”江衍接过罗叔手里的被子,进了东屋。
“罗叔,村里谁家有座机电话吗,我得去给家里打个电话支会一声。”
罗叔立马答道:“有有有,村长家里就有一台,我带你去。”
江衍点点头,然后跟宋时好打了个招呼,便跟罗叔披着雨布消失在夜幕。
冷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羊圈里传来奶羊偶尔的“咩咩”叫声,混着雨声,更衬得夜色寂静。
她转身走进屋子,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打量这间临时落脚的地方。
土墙上挂着几张褪色的年画,墙角堆着农具和装草料的麻袋,一铺土炕占据了屋子大半空间。
宋时好把装着羊奶皂的箱子小心地放在床头,又用兜里的巾帕仔细擦了擦炕沿,这才坐下。
小女孩蹦蹦哒哒跟了进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宋时好看,“姐姐,你长得咋这么好看,像花儿似的。”
宋时好抿着唇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谢谢你的完美,不过你应该叫我阿姨。”
一大一小就这么聊了起来,倒让这个雨夜没那么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江衍浑身湿透地走进来,雨布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家里都安顿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里走。
宋时好把毛巾递给他,“那就好,不然看这个时候咱们还没回去,妈该着急了。”
罗叔也是手脚利落,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把姜汤端进来了,“快,你俩趁热喝祛祛寒气。”
“谢谢罗叔。”宋时好双手捧着粗瓷碗,姜汤的热气氤氲而上,在煤油灯的光晕里腾起袅袅白雾。
罗叔哈哈笑了两声,“客气了,刚才烧炕的时候顺手就煮了,你看看这炕热乎不?”
宋时好伸手摸了摸,暖烘烘的,温度刚刚好,“嗯,热的,辛苦罗叔了,你快休息吧,也忙活一天了。”
“行,你们两口子也睡吧,有啥事喊我一声,我领妮子就在对面屋。”罗叔嘱咐完,背着手走了出去。
宋时好被他的误会闹了个脸红,也才反应过来,她今晚是要和江衍睡一屋的。
她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心中也犯了难,这晚上可咋睡啊,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异性独处一室。
“毕竟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大家也都不了解,所以我就没解释。”江衍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宋时好刚开始还没太听懂,细品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罗叔的误会是源于他。
他有他的顾虑,宋时好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滞,唯有雨声与油灯芯“噼啪”爆响打破沉默。
江衍垂眸搅动着碗里的姜汤,瓷勺与碗沿碰撞发出细碎声响,半晌才开口:“你安心睡吧,我睡地上。”
他的声线低沉,自带安定人心的力量。
江衍说着便要去墙角拿稻草和麻袋,却被宋时好拦住:“这炕够宽,咱们中间拉开点距离就好了。”
她是比较相信江衍的人品的,他是个君子,自然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这样阴冷潮湿的天,就算他在地上铺再厚,就算他是男人,体格也遭不住。
闻言,江衍的动作僵在原地,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他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红。
喉结滚动两下,他低哑着开口:“男女有别,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宋时好却早已将装着羊奶皂的木箱横在炕中间:“就当这是楚河汉界,谁也不许越界。”
她仰头冲他笑,眉眼弯弯,“再说了,这村里谁也不认识咱们,罗叔也早把咱们当两口子,还怕什么闲话?”
这话让江衍呼吸一滞,细密的雨点击打在窗棂上,混着远处闷雷的轰鸣。
“笃、笃、”忽然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罗叔的声音,“小江啊,你睡了吗?”
江衍和宋时好互看一眼,江衍对着宋时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回道:“刚躺下罗叔,怎么了?”
“我找了两件我儿子落在家的衣服,都是洗干净的,寻思拿过来给你,你也好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宋时好把皂箱移到另一侧,又把两人的被褥拉到一起,才让江衍开了门。
罗叔也没进来,只站在门口,把衣服递进来就离开了。
江衍关上门,手里的衣服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贴在身上的湿衬衫,刚准备抬手解扣子,对上宋时好懵懂清亮的眸,手又放了下去。
宋时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人家瞧的举动太过失礼,慌忙转身背对着他,脸颊烧得发烫:“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换吧。”
江衍也转了个身,背朝着宋时好,慢条斯理解起了扣子。
宋时好死死闭着眼睛,数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直到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停止,才敢偷偷睁开眼。
随即而来的,是他清润的嗓音,“好了。”
宋时好这才转过来,把两人的被褥归回原位。
两人和衣躺下,隔着半臂宽的距离。
宋时好盯着头顶熏黑的房梁,听着江衍绵长而规律的呼吸声,心绪却愈发纷乱。
土炕的温热透过粗布褥子漫上来,混着江衍身上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江衍,你睡了吗?”她试探着开口。
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江衍的声音裹着夜色漫过来:“没睡。”
他的声线比白日里更沉,像是被雨水泡过的琴弦,带着低哑的尾音。
宋时好抿了抿唇,盯着头顶摇晃的煤油灯影子:“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根本没办法......”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咽了回去,那些辗转借车、雨中奔波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此刻都化作心口发烫的暖意。
“不用客气。”江衍打断她,喉结在黑暗中滚动,“你也帮过我。”
晓月能开口说话,性格变得开朗都是她的功劳,还有她送去医院的一餐又一餐美食。
这些点点滴滴慢慢融合到他的生活中,他好像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状态。
本来带她进城是为了弥补母亲无知迷信犯下的错,但现在……
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江衍,我觉得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以后我能直接叫你名字吗?你也别同志同志的喊我了,怪别扭的。”
他飘远的思绪被她脆生生的嗓音拉了回来。
黑暗中,江衍沉默了片刻,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好。”
这个字落下时,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宋时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听见江衍翻身的声音。
黑暗中,他的影子越过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伸手将歪斜的窗户重新扣紧。
“谢谢。”宋时好轻声说,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
收回手时不小心碰到她露在被外的手腕。触电般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举手之劳。”
他别过脸,盯着墙上斑驳的年画,试图忽略掌心残留的温度。
宋时好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侧过身面朝他:“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愿意帮我这么多?”
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雨夜特有的慵懒,“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晓月,但后来发现......”她没说完,却足够让空气变得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