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惊变(1 / 1)
“撤走?为什么呀?”玉面鼠闻言,不禁眉头皱起。这桂阳团防局,在下午的表现,可抢眼的很,这入夜时都还在添枪添人呢,现在竟又主动撤了,这玩得是哪一出呀?
来人高高瘦瘦,玉面鼠知道这是虎排的一个小队长,记得名字叫二狗子,跟虎排已经两年,是个活地图。这一次,瘌痢虎让他随红字头一起行动,以为向导。
下午会面后,瘌痢虎向玉面鼠介绍了自己新战友——红字头的指导员,指导员非常赞赏玉面鼠,认为他们的战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红字头。几个头领商量后,决定将手下兵马分成两拨,分别将附近两个山头占住,以为犄角之势。
这个决定,在接下来的战斗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莲永靖卫团为了争功,率先派人进驻两山之间,但很快就抵挡不住红字头与纠云寨的两面夹击,丢下了累累的尸体,退守山下平地。
现在,二狗子就是从红字头那边过来的,途中经过了两山之间的大鞍部,这说明民团的人对两山之间已不敢染指。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对双方都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事情可是千真万确。指导员还让我过来问一下虎哥,大家商量好了没有?商量好了就告诉他一声,他好准备策应!”二狗子走近前来,压低声音道。夜黯下玉面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那语气里一股子油然而生的自豪,让玉面鼠十分不舒服……这才当了几天红字头,就牛皮哄哄的成了这样。
“这个情况知道了。至于突围的方向么……”玉面鼠回头看了看瘌痢虎等人一眼,然后扫了扫山下,见山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便压低声音,果决地道:“告诉你们指导员,火力侦察的结果告诉我们,从西面突围的胜算最大!”
瘌痢虎这时也站了过来,拍了拍二狗子的肩头:“告诉指导员,现在两座山头拢共也就二百来人,也就别分什么策应不策应了,让大家快些过来会合,然后一起向西突围!”
二狗子将胸脯一挺,应了句:“是!”然后转身离去。
石盘边的头领们见状,纷纷站起身来,分头准备去了。
不一会儿,红字头的一百多人过来了,两伙人合在一起,双方各抽调了一队精兵强将,组成了两支尖刀队,分别在三哥和豹子的率领下,走在最前面。
瘌痢虎一声令下,这支恶战余生的混编部队,就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三哥端着带刺刀的英伦马枪,带着疤狸子等人,沿着山道旁边低矮的灌木往下摸,但一直没有见到阻挡。他知道事情必有蹊跷。越往下摸,他心里就更是悬了起来。一直摸到山脚,走上西去的小路,都没有发现桂阳团防局的踪影。
他正要将这个情况,让疤狸子向后面的玉面鼠和瘌痢虎通报,后面却突然响起了哒哒哒哒的枪声远远地有人连连嚷着:“完了,完了,中计了,中计了!”随着喊叫,奔逃的人马变得更加慌乱,争先恐后地直向前涌来。
三哥听出那是二狗子的声音,想起今天中午,也是这个二狗子把瘌痢虎和红字头被包围的消息带回山寨的,现下又有意地制造混乱……三哥心里一下子变得雪亮。
吩咐山魈带队,继续往前摸,自己和疤狸子大踏步返身回去,但这时二狗子却停了喊叫,杂到队伍中间去了,眼前一个个身影鱼贯而行,又哪里找去?
正懊恼间,却听前头有人咦了一声:“二狗,你……”话未说完,已大声惨叫着倒在地上,队伍陡然停顿,迅速向两边散逃。
三哥怒火填膺,返身向前,不到数步,就见道路中间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正搂着一名弟兄大喊:“哎呀,不好啦,不好啦,老丘头也死了……”,三哥定睛一看,不是那二狗子,又还能有谁?
见着三哥迫近身前,二狗子并没认出他,只是将人抛在地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儿,指指点点:“奸细,有奸细……奸细杀人了,奸细杀人啦…”一边嚷着,一边靠近,倏地挥出匕首,直向三哥扎来。
三哥看得真切,不躲不闪地迎了上去,英伦马枪的刺刀直直地送出,对方的匕首离他眼前还有两尺左右时,马枪的刺刀一闪,噗嗤一声,扎进二狗子的身体。
二狗子愣住了,似是不敢相信。
三哥一拧枪身,二狗子像杀猪似的惨叫起来。
……
谢宇钲率领马队,不眠不休,急匆匆地往回赶,可路途实在不短,当他们回到纠云寨山下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了。
转过山道,就到了岔道口上时,他特地抬腕看了一下表,时间正指向九点三十分。
举目望向岭岳上的山寨,只见云雾缭绕,白日沧沧。一条羊肠小道,隐约在林木山壁之间,一如往昔。
但谢宇钲知道,如果纠云寨的人马果真被骗下山去,陷入重围。那么现在的山寨,事实上毫无防备能力。只需要派一队小小的人马,就可以将兵力空虚的纠云寨一举荡平,进而窃取威义堂库房里枪支弹药和金银财宝。
甚至,他都无法肯定,山寨现今是否已经沦陷。
而自己一行人连夜赶回,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极度疲惫。
所以,他命令众人在岔道口的茶亭里休息一下,在检查枪支弹药的同时,稍稍恢复一下体力,然后再赶回山寨去。
趴在马背上睡了一路的卢婷被叫醒,她不情不愿地嘟着小嘴,抬起手背揉着惺忪的眼睛,忽地在茶亭台阶上发现一滩猩红,她不由得惊叫起来。
谢宇钲赶过去一看,只见石台阶上一大滩鲜血,宛如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儿,再一细看,发现一溜儿血迹直进到茶亭里去了。
“警戒!”谢宇钲一挥手,一行人擎出长短家伙,迅速分散道路两旁,各找隐蔽处,持枪警戒。
谢宇钲一闪身,进了茶亭,发现茶亭里一长溜儿鲜红的血迹,已越过栏杆,顺着望去,只见后面的灌木丛无风晃荡,谢宇钲一个大马趴,就趴在茶亭中的冷凉地面。
这时,随后时入茶亭的俏飞燕和卢清,已霎时间分开,傍着茶亭的木柱,一边持枪瞄准,一边叱道:“谁?谁在哪里?”
无人回答,喝问两声后,灌木丛后终于传来一阵呻吟。
“是麻蛇!”俏飞燕惊叫着翻了过去,只见身受重伤的麻蛇,正倒在血泊里挣扎。
“麻蛇哥!”卢清俯身抱起,只见他肋下豁了一个血洞,鲜血活泼泼地随着心跳,一突一突地向外飚溅。
他已经奄奄一息。
“谁?是谁?”卢清早已见惯了生死,见麻蛇马上就要陷入昏迷,连忙使劲摇晃,以期麻蛇能在最后一刻,提供一些凶手的信息。
麻蛇被晃醒了,见是卢清,先是笑了笑,艰难地伸出一手,指向几步外,喃喃低语了一句什么,但一句话未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身体突地往上一挺,脑袋倏地一歪,再也不动。
“原、原来……,原来……”卢清放下他,慢慢地起身,俊秀的脸孔蒙上一层铁青色,冷冷地道,“难怪……,难怪……”
正为他持枪警戒的谢宇钲听得一头雾水,本想向他询问,却见他整个人陷在浓烈的恨意中,怕都未必能听得进去,便要看向俏飞燕,就在这时,眼角余光却瞥见远处的灌木丛一阵摇晃,知道有人正在遁逃。一时间顾不得许多,抬起m1911,略略瞄准,便搂了火。
就听前方一声大叫,显是打中了。但是,那丛灌木丛却反而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谢宇钲这开枪距离,约在六七十米,所以他进行的是概略射击,目的是干扰对方的逃跑节奏,并没指望能打中。但是,显然运气不错,中了个小彩。
俏飞燕赞赏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向远处叱道:“哪里走!”撒开大长腿,飞奔上去。
卢清也拔枪在手,紧随其后。
山道上的朱得水见状,倏地拨转马头,上了那条岔道,策马追去。不一会儿,他们就拖着两个人回来。
谢宇钲瞥了一眼,便认出是虎排的人。只见一个大腿中弹,难以行走。另一个则中了两枪,一枪在肩,伤口颇大,显然就是谢宇钲手里的m1911所伤,另外一枪中在膝盖,足见追击者枪法巧妙。
然而,奇怪的是,两个人竟然满脸委屈,一见谢宇钲,倒像是受欺负的孩子见了娘亲似的,不顾身受枪伤,嘴里喊着“谢指挥,谢指挥”,挣扎着使劲往前凑。
卢清见不对路,踢倒两人,亮出刀子。
两个俘虏这才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下,涕泗交流:
“啊,不、不关我们的事呀,我、我们是听令行事,是古秀才说要拿……拿金银财宝,去、去救人的!”
谢宇钲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卢清伸出一手,扯住一人的耳朵,将刀子搁了上去:“救什么人?”
“救虎、虎爷呀……”这家伙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回答,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脱口道,“还、还有玉掌盘!啊,卢小掌盘,你们还不晓得呢,山、山寨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呀,谢指挥,俏掌盘……”
谢宇钲示意卢清放开他们,扶着他们在茶亭里坐了,取水让他们喝了,在包扎伤口的当儿,他们竹筒倒豆子一般,诉说起来。
原来,前些天谢宇钲一行人离开山寨,去了赣州后,山寨的警戒等级就提高一个层次。
三哥日日派人下山,向多个方向哨探。
昨天一大清早,古秀才就从汤湖圩匆匆赶回来,报讯说,瘌痢虎已加入红字头,现在正被靖卫团围在汤湖圩的山头上,日夜攻打呢。
供奉关帝和岳王的纠云寨,闻讯立即点兵出发,下山救人。
不想,这却是那国府特派员设下的一个口袋阵,一下子就将玉面鼠等人装了进去。
好在这古秀才人机灵,加上运气好,避了开去,回逃之际,又听国府特派员在汤湖圩放出话来,说纠云寒前阵子来打冷水坑,妇嬬无伤,争斗归争斗,但还讲究江湖道义……今天,官方俘虏了纠云寨几大掌盘的,也不打算怎么地,遵照江湖规矩,几个头领按官方的赏格,一个人一万大洋。钱财拿出来,立即放人。
古秀才于是匆匆赶回山寨,找虎嫂商量。
虎嫂一听虎哥和玉掌盘都给那国府特派员捉住了,立即拍板,花钱消灾,拿钱救人。
然而,却遭到了留守山寨的麻蛇等人拒绝。麻蛇说,纠云寨那么多好手,不可能一个都没逃回来么。
他受玉掌盘重托,看守山寨,寨中只剩下一些妇嬬老弱,责任重大,消息没经证实,不能轻易相信。
必须派人下山,探听明白,然后再作打算。
虎嫂可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同意不同意,一挥手,让人将麻蛇等人绑了,然后径直带着一些男丁壮妇,帮忙收拾库房里的金银财宝,挑了几十个担子,今儿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等麻蛇央告寨里老人,解脱他身上绳索,他飞奔下来追时,竟遭到了古秀才一行人的阻挡……虎嫂也像拦路虎一样立在山道间。
麻蛇嚷着,说应该先派人下山,摸清情况,如果情况果真像古秀才说的那样,再行救人不迟。
可虎嫂不耐烦了,大声喝斥,让人将麻蛇绑起来,并拨了两个人,专门看押他。
来到这山脚下的茶亭,虎嫂吩咐两个弟兄,好生看顾麻蛇。然后就率领众人,挑着担子,渐渐远去。
“既然虎嫂是让你们好生看顾麻蛇,为什么麻蛇现在却死了?”谢宇钲忽地沉声发问。
“古秀才说,麻蛇是奸细,临走时特意交代我们,让做,做了他,免得扰乱军心,影响救援。”
“什么?!是古秀才交代你们杀了麻蛇的?”众人不由大惊,这要杀寨子弟兄,却不当着大伙儿的面公布罪状后再动手,这可是犯了寨子大忌啊。
谢宇钲见眼前两个浑身血迹的家伙,磕磕巴巴,连比带划地,好歹把事情讲了个大概,心里越来越惊骇。
周围的的几个听众,此时也吓得脸无人色。
俏飞燕脸色苍白,浑身颤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卢清呆呆地立着,持刀的右手不知不觉间,竟然垂了下来。
古秀才只是虎排寨子里一个中低层的小头目,人长得憨憨厚厚的,为人也好,做事情有条有理,对弟兄很仗义,虎排一帮子弟兄都服他,按理说虎爷不在,以古秀才在虎排的威信,完全可以代理虎爷的位置,不知道为啥他不肯,却推了虎嫂出头理事,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当他的小头目。
如今古秀才搞的这一出,又是拿财物去换人,又说麻蛇是奸细,还特意吩咐杀人,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一时都被搞糊涂了。
谢宇钲心里沉甸甸的,隐隐觉得大事不妙,遂当机立断,让这两个家伙跟朱得水、卢婷一起,想办法把麻蛇尸体送回山寨,自己率众加快速度往西追去,誓要追上虎嫂等人。
大家心头惶恐,又不知内情到底如何,只能顾不得一阵强过一阵的疲惫感,强行甩开大步,行色匆匆。
轻装上阵,追踪是容易的。
虎嫂他们一行人的踪迹,消失其中一条大河边。
山里勾通山外,多依赖水路。追了十来里路,在一座小小村庄的埠头上,打听到虎嫂一行人,已登船走了。
“走水路?”谢宇钲心里开始犯难,心道:“要是上了船,这追踪可就难了。”
左右看看,见这简易的码头上,还停着两只帆船儿,岸上又坐着两个地痞模样的家伙。
谢宇钲有些心思不宁,试着问了一下他们,他们笑嘻嘻地说,租船大的每天两个银元,小的一个。
谢宇钲向他们询问,刚才是否有一长光溜挑担子的好汉,前来租船?
两人回答说,刚才一行人挑了几十个担子,租了一艘快船,径直往龙泉县里去了。
谢宇钲醒过神来,带领大家均出一骡一马,让卢清带一个好手骑着,沿河急追。自己则带人上了船,也往龙泉县方向赶。但追了小半日,卢清打马回来,靠近船只,报告说他已经奔出三四十里有余,都没有见到那艘快船。
正常的船速,不可能有那么快。
虎嫂等人,带着满船金银财宝,平空消失了。
一行人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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