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2飞絮(二)(1 / 1)
“按理说这成了名的妓女,伺候大官富商就够吃得满嘴流油了。可她大钱要赚,小钱也不嫌,经常抢下面姐妹们的生意,眼里没有羞耻没有道义只有钱。”云儿不屑道,“好像身后有鬼在撵,逼得她拼命赚钱。”
“想从教坊赎身颇费银钱,妓女想赎身脱籍,通常都会爱惜自身,不把自己往贱了卖,好攀上高枝。”昭昭默了会,“她这般竭泽而渔,倒显得奇怪了。”
“管她呢。”云儿翻了个身,稍时便打起了呼噜。
第二日,月亮刚落,火球般的太阳就窜上了天。
姐儿们望着毒辣的日头,叫苦不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上马车。可在瘸腿婆子催促下,还是像小鸡仔似地钻了进去。
马车又挤又热似蒸笼,昭昭正要上去,却被婆子叫住:“小丫头,你不跟她们坐一块,跟我来。”
昭昭扶着婆子走,打听道:“是孙奶奶让您来的?”
婆子点了点头:“你是自己人,当然得多照顾些。”
这说的是孙管事与虞妈妈的那层关系。昭昭懂。
正因如此,心里才越发没着落。为何前几日不照顾,今个儿却开始拉关系了?此时叫她来,怕是与马上要见到的王柳儿有关系。
上了孙管事的马车,昭昭被冰鉴散出的冷气一扑,身上的暑热全散了,她道了谢,捧着婆子倒上的凉茶,没敢喝。
孙管事瞧着她的拘谨样,温声道:“昭昭,前几天热着了吧?”
昭昭忙说不热。
孙管事握住昭昭的手,笑道:“是个有耐性的好姑娘。想在咱们这行混出名堂,忍是第一位的。”
“奶奶所言甚是。”昭昭很乖巧,递话给孙管事:“昨晚我听她们说起王柳儿,谈论她为何短短半年就能成头牌,归因也在一个忍字。”
“可除此以外,还得要遇上赏识你的贵人,肯提携你的姐妹。”孙管事话锋一转,“你既听她们谈及柳儿,该晓得她如今最大的主顾是谁,又是如何搭上线的吧?”
昭昭暗道一声来了,这怕是要介绍两人认识:“那倒未曾听过。”
默坐在旁的婆子忽然发声:“柳儿最大的主顾就是咱们教坊的财神爷,云州的第二片天……”
话没说完,孙管事打断道:“是第三片。那家人来了,游大人被往下挤了一位。”
不消她们细说,昭昭猜到那家人指的是宁王府,皇亲国戚,排在前头。
往下数,自然是统权一方的知府。
这排第三的游大人,多半是个管兵的头目。
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忽然停了,车门被马夫敲响:“管事,到地方了。”
孙管事皱起眉,对昭昭道:“昭昭,你留在马车里,不要出来。”丢下这句话,和婆子下了马车。
昭昭喏喏答是,心中却怪道,为何不让她下去?从棂窗往外望,只见十几辆马车挤在一条民巷中,险些将一家大户的正门堵死。
无匾,却修得十分大气煊赫,多半是哪个官儿在外的私宅。
婆子不敢惊扰,连锣都没敲,瘸着腿走过一辆辆马车,挨着通传:“收拾好了下来。”
昭昭顿时明白孙管事为何会带一众人来,风月场常有这样的勾当,头一个妓女离场,鸨母安排下一个妓女顶上,这叫续灯。
续灯虽然也有钱赚,但谁乐意吃别人的剩饭?大家下了马车,纷纷骂晦气。
孙管事平时和蔼,却从来都见不得妓女耍小性,沉着脸道:“挑东挑西,我道你们都是天上的仙班神女!这里面住的是濮阳县的县太爷,随手一挥都够你们吃三五年!”
没人和钱过不去,众人立马老实了,补口脂的补口脂,理衣裳的理衣裳。等她们整理好了,婆子和孙管事才走上台阶,轻轻敲了敲门。
门一开,孙管事对那家丁客气道:“县令大人可睡好了?麻烦通报一声,我来接柳儿走。”
“候着吧。”丢下这句话,家丁合上了门。夏日暑热,蝉鸣听得让人心烦。烈日下的姐儿们开始流汗,一张张芙蓉桃花面在热浪中模糊难辨,仿佛晒化了一般。
不知等了多久,门内终于响起脚步声。
婆子咳嗽一声,姐儿们立马像一支支花儿似地支棱直了。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八个家丁走在前面开道,板板正正地站在台阶两侧。
稍时,院内响起狎昵的调笑声:“大人,奴家待会还要在众人面前露脸呢……”
“怕什么,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正门望进去还隔着一层影壁,瞧不见活春宫,但地上晃动的人影和男人女人的喘息声已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孙管事和婆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神情不变,依旧恭候在门前。
姐儿们都经过人事,非但不害羞,反而觉得好笑。
有人小声嘲道:“这跟路边的狗有什么区别?越被人看越带劲。”
还有人好奇道:“也不知道那王柳儿长得多勾人,临走了还得再用用。”
昭昭也好奇,棂窗恰好正对大门,方便她往影壁后瞟,教坊花魁该是个什么样?清丽?妩媚?昭昭思绪飞扬,直把王柳儿描成了话本上祸国妖女。
调子起得太高,当衣服松垮的县令抱着怀里的女人出来时,竟然有些失望。
那张泛着潮红的脸并不出众,清秀但不漂亮,唯一的勾人之处仅在于脸上故作的风骚。
身上的衣料是顶好的牡丹红,裹在王柳儿窈窕的身上算是好看,却美得十分艳俗。
没等他们迈出门槛,孙管事已满脸堆笑迎上去:“县令大人,这一月里柳儿伺候得您可还满意呐?”
县令被伺候得很舒坦,点头道:“你有眼光,不知从哪捡来这么个宝。”
他爱不释手地将王柳儿搂在怀中,吩咐道:“孙管事,路上你好好伺候着,千万别走坏了我家柳儿的小脚。”
小脚?孙管事这才注意到王柳儿脚上穿了双新制的弓鞋,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教坊妓女外出应召是常事,但都是干干净净地去,好好生生地回,王柳儿来了濮阳县半月,竟私自裹了脚?王柳儿依偎在县令的怀中,柔柔地说:“孙奶奶,都是我的错,没先报备您。”
好一个先斩后奏。
孙管事不悦,面上却丝毫不显:“不碍事,不碍事……”
王柳儿用手抚着县令的下巴,轻声道:“大人该放奴家下来了。”
县令笑得腻歪:“我哪舍得让你着地?”
他抱着王柳儿走下台阶,到打头那辆马车前,单手将车门推开,凉气扑面,软垫上竟还坐了个模样清秀的少女,素面青丝绿衣,看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昭昭暗道一声遭了,这公狗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满是油腻腻的欲望,怕是看上她了。
“大人!”孙管事笑盈盈地挤上来,想挡住县令的目光,“您把柳儿放进去,该挑姑娘啦!”
县令站在马车外,盯着昭昭发愣,宝贝得挪不开眼,口水快从眼睛里流出来。
偎在他怀里的王柳儿轻笑一声,点了点他的眉心:“大人,您看上这位妹妹了?”
县令猛地回神,把王柳儿放进厢内座上,指着昭昭对孙管事说:“不挑了,不挑了,就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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